程初抓住我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赞道:「你爸好棒啊!我从小就想当医生。」
想当医生学习可要非常好呢,我这辈子继承衣钵是没戏了。不过,从小看着爸爸拼命工作的样子,我对这个职业的评价没办法很高。医生这个职业,纯纯听着高大上而已。实际上,无论是谁,有那聪明用功的劲儿,干什么都会比当医生强。如果和程初很熟悉的话,我会直接劝她别去学医。当然,这事儿也用不着我操心,身边就有一个比她还认真的。
班长程静言开口了,他用胳膊怼了下程初,笑道:「你以为医生就是打针吃药么?那是护士干的事儿。你连杀鸡都不敢看!」
我从后视镜里瞥见葛良玉的眼神,他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他肯定想起鸡蛋的梗儿。
「你老子能徒手剥生鸡蛋壳吗?」
果然,这家伙问了个我被问过十遍八遍的问题。一有人知道我爸爸是医生,这个问题准保跑不了。
我白了葛良玉一眼,反问道:「你能安安稳稳开车么?」
照平时,我是不会招惹葛良玉这样的风头人物。好在和他聊了几句后,发觉他虽然大大咧咧,人倒是随和自然。即使口无遮拦,但听不出言语中的恶意。
一路上,车里的几个人叽叽喳喳聊着天。程初也三言两语跟我说个大概,他们四个从初中就在一个学校,所以彼此很熟悉。葛良玉早早会开车,这车是他爸爸的。他开了几年换新车,车就给了葛良玉的哥哥。哥哥比他大四岁,葛良玉经常拿着他哥的驾照上路玩儿。程初今天给姥姥扫墓,程敬言说陪她。不仅如此,他的两个哥们也跟着凑热闹。
程初倒是没问我到墓园来看谁,而是一脸热切地邀请我,回城后如果没事儿,大家一起吃饭。
和他们聊了一路我算看出来了,程敬言非常喜欢程初,利用各种机会献殷勤。他的两个朋友不光是帮忙,也趁机找个理由出来玩。程初对这几个人都没兴趣,但因为关系确实很熟,也没好意思拒绝。她不喜欢呆在一堆男生里,看到我自然是第一时间邀请我加入。
我想了想,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爽快答应下来。葛良玉在陆尔越的指挥下开到一家饭店,他们在路上已经定好包间。进了包间谁都没在餐桌上坐,而是横七竖八斜在沙发上,围着茶几打牌聊天。程初轻车熟路,给包间里点些酒水零食,又问了圈大家正餐吃什么。
我过去和朋友也会出去逛街购物、吃饭聚会,大家风风火火、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是像,我们实际上就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我万万没想到,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一些人。他们和我同岁,学校里坐在同一间普通的教室里当着普通的同学,除了各个名目的考试成绩,看不出任何区别。然而,出了学校,举手投足俨然像个大人般老练成熟。
我顿时觉得很新奇,好像自己浪费大好青春。可转念一想,他们几个人谁又能比我成熟。
放下先前的拘谨,很快我就融入这个小圈子。大家聊得很开心,打牌竟然也能玩个平手,没输也没赢。服务小姐将我们点的菜上好,一堆人边吃边吹牛。吃完饭一看表已经晚上十点,我心里打了个颤,头回这么晚回去,只能希望爸爸回得比我更晚。
因为会开车的都喝了酒,程初和我没喝酒,却又不会开车,所以葛良玉叫了个代驾,一个个把我们送回去。
我坚持让他们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并且邀请他们将来到家里玩。我有个感觉,经过这次后,以后再回学校,程初和我会亲近很多,指不定就是好朋友了。
从小区到家还有点儿路,我趁机让身上沾着的酒气息尽量散掉。刚走进家门,就看到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们寒假过后没见过面,明明离开前那么亲密,却硬是让爸爸毁成好像两个陌生人。忽然间,我对妈妈有些理解和同情。以前总觉得妈妈生病是性格养成,爸爸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对她爱护照顾、不离不弃。现在想想,可能也不尽然。如果不将卫茂榕当父亲看待,这个恋人加情人做得实在很差劲。
「爸,」我敷衍地叫了一声,迫不及待朝自己房间走去。
「去哪儿了?」爸爸把电视关成静音,头也不回问道。
我心里很是生气,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了么?我假装没听到他的问话,回房间后拿着睡衣准备洗澡睡觉。
「我问你呢,一天都去哪里了?」爸爸在房门口堵住我。
我已经有所准备,冷冷说道:「我去看妈妈和卫风,今天是清明节。」
爸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懊恼,我冷笑道:「你果真忘了,除了工作,我们谁你都不记得!」
没等爸爸反应,我绕过他走进洗手间,砰得把门关上。磨磨蹭蹭洗澡洗头发,又等着完全吹干,这才打开洗手间房门。我足足花了四十分钟,希望爸爸等得不耐烦,回他的房间睡大觉。不管他想怎么教训我,都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没想到刚回房间坐到床沿,爸爸就推开门。
他没有走近,而是停在门口,双臂插在胸前,问道:「就算去墓园,你也不该午夜才回来,去哪儿里了?」
我的脑袋飞速运转,如果他知道我一早回来,那应该昨天刚好值夜班。据我对他作息的了解,最迟傍晚也会回医院再呆几个小时,他很可能刚刚才进家门。
「我需要吃东西,也许你没发现,家里冰箱空空如也。」我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桌旁,可以离他远一点。技术上说我没有说谎,更不认为爸爸有深究的需要。
爸爸的脸色一沉,直起身体向我走来。他抓住我的下巴,紧紧攥在手里,问道:「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我咽了咽口水,被盘问得有些发慌,心脏怦怦乱跳。我摇摇头,现在不是告诉他和同学玩了一个晚上的时候,但也绝不能没了势气。他不想当好爸爸,我也不要当好女儿。
「你凭什么质问我?你以为我怕你吗?要你管我啊!啊?」我横着脖子,硬气地说道。内心深处我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儿,从小到大爸爸很少过问我的作息时间,他自己过的都颠三倒四、黑白无常,哪有功夫顾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