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梵音也很想问。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回到明亮如昼的玻璃屋,四周灯色葳蕤,头顶星辰密布,月色已然浓郁。
荆梵音坐在那张面对木门的古典皮质黑沙发上,旁边尹似槿刚用酒精给她清洗了一遍伤口,此刻正拿起镊子,准备给她挑出伤口里的碎枝叶木屑。
荆梵音小脸惨白,额上冷汗直冒,盯着尹似槿手里的镊子,只觉那尖头冷光熠熠,她心尖也跟着颤巍巍,等到镊子尖跟她伤口只剩一毫米距离时,她猛然一抖,抽手想逃。
可还没等她跳起来,胳膊就被冰冷的指尖掐住,听见尹似槿说,“别动。”
他语气幽沉,略带冷意,一刹那就让荆梵音僵直坐立,不敢乱动了,含着两泡眼泪,揪紧了腿上的百褶裙裙摆,努力忍耐。
可等冰冷的镊子尖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时,荆梵音还是忍不住哆嗦一下,期期艾艾地说,“你、你轻一点……”
尹似槿仿佛没听见,脸上表情淡然,整个人冷漠而精致,手上动作却很稳。泛着银光的镊子与他冷肌白皮修长的手竟相得益彰,要不是情况不对,荆梵音还能好好品味一番。
但现如今,她是没闲心欣赏了,慌怕得不行,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怎么能那么英勇,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要是那花盆的角度再刁钻一点,见血的可能就不是她手臂,而是她脑袋了。
不过她倒是不后悔就是了,伤条胳膊,总比眼睁睁看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没了好。
即使这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人。
荆梵音红着眼睛,隔了老远,还自我安慰似的,冲自己伤口的方向吹气。
尹似槿半垂的眼睫经风轻动,似有所感,抬头看过去,便见受伤的小人,鼻尖眼眶红通通,一双清媚的桃花眼湿亮,小脸苍白,腮帮鼓动,使劲吹气的小嘴被咬得嫣红,好不可怜。
“后悔吗?”他忽然问了声,声音很温柔,薄唇带点笑,可眸中仍是清澈净透,不带情绪,仿佛不管她怎么回答,都无关紧要,他只是兴致来了随口一问。
荆梵音一瞬间觉得自己救了只白眼狼,心里憋屈,犟起性子,硬声硬气说:“不后悔!”
可她刚硬气完,又秒怂,心虚地想自己这语气是不是不太好。要知道这位好像本来就看她不顺眼,手上又有权有势,不久前才驱逐一人离岛,还剥夺了人家岛内居民身份。要是再被她的话冒犯了,会不会一时气不过,把她扔海里去喂鲨鱼?
荆梵音小小抽口凉气,觉得自己真是冲动,琢磨着要不要亡羊补牢,说点软话讨好下。
结果还没等她想到该说什么好话弥补,就见尹似槿徐徐扬开唇笑了声,笑声清幽似箜篌一声轻鸣,那琥珀眸中光色纯然,犹如黄昏之际,为归家人照亮前路的最后一抹暖芒。
一声轻笑后,又听他奖赏似的说了句,“梵音真乖。”
荆梵音:“……”
这哄闹脾气的家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位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算了,您老高兴就好,她还是闭嘴吧,多说多错,等包扎完了她就走人,以后能躲则躲,努力降低存在感,一定要苟到她离开这里那天!
最后一圈纱布缠上,尹似槿手艺精湛,包扎得干净又漂亮,连结打在哪里都瞧不出来。
荆梵音左右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起身说再见,就见尹似槿捋下白衬衣袖子,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说:“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是来这里,我给你换纱布。”
每天??
荆梵音面露震惊。
看了看她纤细胳膊上漂亮的包扎处,荆梵音连忙摇头,刚想说不必了,她这都是小伤,完全不需要每天换纱布这么麻烦,要是耽误少爷您的工作学习,那她多过意不去……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玻璃屋入口处,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瘦高挺拔的男生,今天下午也是他来向尹似槿报告,德瓦街四十七号户主售卖违禁物的事。一个懦懦怯怯的小女孩,金发碧眼很漂亮,揪着手指,脸上的神情敏感又警惕。
就是那男生,领着小女孩走进玻璃屋,在荆梵音拒绝尹似槿的好意前,出声道:“会长,先前在德瓦街四十七号,从七楼将花盆扔下来的就是这名女孩,她已经承认花盆是她的。”
听了那男生的话,荆梵音很吃惊,随后就想,肯定是误会,大约是小女孩在家胡闹玩耍,不小心把花盆推了出去。
她见小女孩很紧张,就扬起笑,想让女孩冷静下来,好好解释,尹似槿应该能……
“是我砸的哪又怎样!你这个坏人魔鬼!两个月前你才赶走了查理叔叔,今天又把欧文叔叔也赶走了!你是坏人,是该下地狱的魔鬼!”
荆梵音震惊了,现在的小孩真勇猛。她不自觉侧目,偷瞧尹似槿的脸色,琢磨着要是尹似槿一声令下,让人把小女孩扔海里喂鲨鱼,她要不要出声劝,劝了有没有用……
却见人家尹少爷安然若素,似乎完全不将小女孩冒犯的话放眼里,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药箱,向后靠去沙发背,与荆梵音并肩坐,长腿交叠,双手优雅搭在膝头。
他看向那女孩,思考性的拢了拢眉,漫不经心开口,“两个月前,查理……”勾唇笑了下,“那位私下向未成年者售卖红酒的白人先生?”
领小女孩进来的男生点头说:“是的,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