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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第1页)

怎样议论呢?人家会说她演不了这个角色,所以不得不把她换掉;因此,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就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声誉就会下降。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荣誉比金钱还重要!接着,他突然提出一项妥协方案:根据合同,罗丝如果自动退出这个角色,她要付一万法郎违约金;现在是别人要她退出,那么,只要赔偿她一万法郎,她就去游乐剧院。博尔德纳夫听了,一下子愣住了,米尼翁的眼睛盯住伯爵,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这样,一切都解决了,”缪法松了一口气,悄然说道,“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啊!这怎么行呢!如果我们这样做,就太愚蠢了!”博尔德纳夫凭他生意人的本能,火冒三丈,嚷道,“放走罗丝,花一万法郎!这是在捉弄我。”

但是,伯爵连连点头,叫他接受米尼翁的要求。他又犹豫了一会儿。经理还嘀嘀咕咕,舍不得那一万法郎,虽然这笔钱不要他出。末了,他又粗声粗气地说道:

“不管怎样,我同意啦。这下子我可以摆脱你们了。”

丰唐对这件事十分好奇,从舞台上下来,木立在院子里听了一刻钟。当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便跑到舞台上把这件事告诉罗丝,并引以为乐。哎哟!人家在暗中算计她,这下她可完了。她立刻跑到道具库。见她来了,大家都不说话了。她瞅着那四个男人。缪法耷拉着脑袋,福什利失望地耸耸肩膀,作为对她的询问的目光的回答。米尼翁呢,他正在与博尔德纳夫讨论合同中的条款。

“发生什么事啦?”她用生硬的口气问道。

“没什么,”她丈夫说道,“博尔德纳夫要用一万法郎把他的角色收回去。”

她浑身哆嗦起来,面色苍白,两只小手捏得紧紧的。她憋了一肚子气,直愣愣地瞅着她的丈夫,平时碰到生意上的事情,她对丈夫总是言听计从,让她丈夫作主,由他与经理和她的情夫签订合同。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大叫一声,这叫声像一根鞭子抽在她丈夫的脸上。

“啊!瞧你,你是个孬种!”

说完,她便走了。米尼翁惊慌失措,跟在她后面追上去。怎么回事,难道她疯了?他轻声向她解释,一边得一万法郎,另一边得一万五千法郎,共计二万五千法郎。这可是一笔绝好的买卖!不管怎样,缪法抛弃了她,最后从他的翅膀上拔一根羽毛,这是巧妙的做法。罗丝怒不可遏,一声不吭。米尼翁不屑与她多费口舌,便离开了她,任她去发泄女人的怨气。

博尔德纳夫与福什利和缪法已经回到舞台上了,米尼翁对博尔德纳夫说道:

“我们明天早上就签合同,你要把钱准备好。”

拉博德特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娜娜,正巧,这时她得意洋洋走下来。她演正经女人,摆出一副高贵的派头,目的是要让她的同事们对她刮目相看,并且向这伙笨蛋证实,只要她想演,哪一个女人也没有她演得漂亮。但是,她差点出个洋相。罗丝瞥见了她,便向她冲过去,她气得透不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呀,我总有一天再见到你的……我们这笔帐总是要算的,听见了吗?”

娜娜受到这样突然袭击,顿时把什么都忘了,她想马上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她是婊子。

但她克制住了,摆出一个侯爵夫人险些踩到桔子皮时的神态,过分尖声尖气地说道:

“嗯?什么?你疯了,亲爱的!”

接着,罗丝气走了,娜娜依然保持优雅大度的神态,米尼翁紧跟着罗丝,她那副气乎乎的样子,几乎使他认不出她来了。克拉利瑟很高兴,她刚从博尔德纳夫那里得到了热拉尔迪娜这个角色。福什利面色忧郁,气得直跺脚,却又下不了离开剧院的决心;他的剧本完蛋了,他正在想方设法补救。这时,娜娜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得靠近自己,问他是否觉得她心肠狠毒。她不会吃掉他的剧本。这句话把福什利逗笑了。她还暗示他,像他那样在缪法家的处境,倘若与她闹别扭,他就太愚蠢了。如果她台词记不牢,她就找个提台词的人;剧场里是会座无虚席的。另外,他错误地估计了她,她会让他看到,她演出时是怎样卖力。于是,大家都同意了,叫作者把公爵夫人的角色略加修改,给普律利埃尔增加一些台词,普律利埃尔也高兴了。娜娜的参演自然给大家带来了欢乐,唯有丰唐态度冷淡。他伫立在那盏小灯的黄色光圈中间,他的尖长的山羊脸的侧影被灯光映得清晰可见,他装出一副离群索居的样子。娜娜却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跟前,同他握握手。

“你好吗?”

“还好,不坏。你呢?”

“很好,谢谢。”

他们就说了这些。他们仿佛昨天晚上在剧院门口才分手的。这时候,演员们还在等待排演,但是博尔德纳夫说第三幕不排演了。恰巧,博斯克老头走了,他一边走,一边埋怨道:他们常常被毫无必要地留下来,使他们浪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大家都走了。他们到了下面人行道上,阳光刺得他们直眨眼睛,他们像在地窖下面度过了三个钟头,又发生了口角,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到了外面就发呆。伯爵呢,他疲乏不堪,头脑里空空的,与娜娜一起登上马车走了;拉博德特则拉着福什利一道走,边走边鼓励他。

一个月后,《小公爵夫人》首次上演就给娜娜带来了极大的失败,她演得蹩脚透顶,她本来满怀希望,以为能得到很大的喜剧效果,结果却使观众发笑。观众并未喝倒采,因为他们觉得很有趣。罗丝·米尼翁坐在楼下的侧包厢里,每次她的对手登场,她就尖声尖气地大笑一番,这样全场观众都跟着笑起来。这只是她的初次报复。到了晚上,娜娜单独与怏怏不乐的缪法在一起时,她愤怒地对他说道:

“哼!多么阴险的诡计!这一切都是出于嫉妒……啊!他们可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难道我现在还需要他们!……瞧吧!我愿花一百个金路易,把嘲笑过我的人带到这里来,让他们在我面前舔地板!……是的,我要演贵夫人给你的巴黎看看!”

于是娜娜变成了一个时髦女子,一个依靠男性的荒唐和堕落来生活的寄生虫,一个颇具贵妇仪态的高等妓女。她的失足虽是偶然的,却决定了她的终身。她摇身一变成了著名的风流女子,尽人皆知的一掷千金、肆无忌惮地卖弄姿色的女流。她很快在要价最高的妓女中成了王后。她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报纸上常常见到她的名字。每当她乘坐马车经过大街上时,人们都掉过头来看她一眼,呼唤她的名字,激奋之情犹如民众见到王后一般;而她则身着轻飘飘的服装,悠然自得地倚靠在车子上,脸上挂着微笑,十分快乐,金色的细雨般的一缕缕细小鬈发垂挂到涂蓝的眼圈边和搽口红的嘴唇边。说来奇怪,这个胖姑娘在舞台上是那么笨拙,扮演正经女人是那么滑稽可笑,但在街上扮演迷人的女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她的身体像水蛇一般柔软自如,衣着得体,看起来是随意穿戴,却显得风度翩翩,像一只矫捷超群的纯种母猫,堪称烟花女中的佼佼者。她很高傲,富有叛逆精神,像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把巴黎踩在脚下。她随意穿上什么款式的服装,贵妇们便纷纷仿效她。

娜娜的公馆在维里埃大街,卡迪内街的拐角处,所处地段是一个豪华地区。这里原来是蒙梭平原,一座座建筑在这空旷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这座公馆当初是由一位青年画家所建,这位画家由于在绘画艺术上初露锋芒,兴奋得飘飘然起来,便建了这座公馆,可是房子刚刚粉刷完毕,又不得不把它卖掉。房子颇具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的风貌,外观很像一座宫殿,内部布局别具一格,舒适的起居设备都是现代的,但又具备不落俗套的特色。缪法伯爵买下了这座配备家具的公馆,里面摆了许多小摆设,配上了华美的东方帷幔,古色古香的餐具柜,路易十三时代的大扶手椅;因此,娜娜不期而获得了颇具艺术特色的家具,家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富有不同时代特色。不过,占据公馆中央的画室,对她来说毫无用场,于是她就把楼上楼下通通改造一番,在底层设了一间温室、一大间客厅、一间饭厅,在二楼靠近她的卧室和梳妆室的地方,设了一间小客厅。她的设想令建筑师们惊讶不已,她仿佛生来就要过奢侈的生活,作为巴黎街头妓女,追求时髦豪华是她的天性。总之,她并未把公馆搞得不像样子,甚至还使富丽堂皇的家具上增添了一些摆设,仅在某些方面留下雅致得有点可笑、华丽得有点刺目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她昔日是个卖花女,曾经在商店的橱窗前构想自己未来生活的蓝图。

院子里,在大雨罩遮盖下,门口的石阶上铺着地毯;一到前厅就闻到一股紫罗兰的香味,四壁上的帷幔很厚实,屋内的气温宜人。一扇彩绘大玻璃窗,上面的玻璃有黄色的,也有玫瑰色的,射出淡黄色的肉色光线,照亮着宽大的楼梯。楼梯脚下,有一个木雕黑人,手捧一只银制托盘,盘里摆满了来访者的名片;还有四个白色大理石女子,乳房裸露,手擎高脚台灯。前厅里和楼梯平台上,陈列着中国青铜器皿和景泰蓝瓶,里面插满了鲜花,还有铺着波斯坐毯的长沙发,铺着古色古香毯子的扶手椅,这些陈设把前厅和二楼平台装饰成候见厅。厅内经常放着男客的大衣和帽子,帷幔和地毯把房间包得严严的,发不出一点声响,一进门就觉得是在屏息冥思,仿佛进了一座小教堂,因虔诚而浑身战栗。每扇门都关得严严的,屋内一派寂静气氛使人产生神秘的感觉。

大客厅具有路易十六时代的风格,陈设过分豪华,只在举行盛大晚会时,娜娜才打开它来接待社伊勒里宫的达官显贵和外国宾客。平时,她只在吃饭的时候才下楼,有时她一个人单独在饭厅里就餐时,失落之感油然而生。餐厅很高,墙上挂着巴黎戈贝兰壁毯,还有一个硕大无朋的食具橱,里面放着古老的瓷器,令人赞叹的老式银餐具,这些东西令人赏心悦目。她吃完饭后,便赶快上楼。她住在二楼,占有三个房间:一间卧室,一间梳妆室和一间小客厅。她的卧室已经重新布置过两次,第一次用的是淡紫色的缎子,第二次用的是镶花边的蓝色绸料;但是她还不满意,觉得这样显得平淡无奇,她还在想新的花样,却终未想出来。一张垫软垫的床矮得像沙发,床上的威尼斯针钩花边值二万法郎。家具都漆成白色和蓝色,上面还镶着银色细丝;屋子里到处都散放着白熊皮,多得把地毯都盖住了。娜娜有一种怪癖,也是一种穷奢极欲的表现,她喜欢坐在地上脱长袜子,这个习惯始终没有改掉。在卧室旁边的小客厅里,小玩意儿摆得杂乱无章,它们全是精美的艺术品;墙上挂的是浅玫瑰红丝绸帷幔,即一种褪了色的土耳其玫瑰红颜色,上面织着金线,沿着帷幔,摆放着各个国家、各种风格的物品,显得分外醒目,有意大利珍品收藏柜,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小箱子,中国的小宝塔,日本的精贵屏风,还有瓷器,青铜器,绣花丝绸,细针钩花边的地毯;扶手椅宽大得像床,长沙发很深,颇像放床的凹室,坐在上面感到软绵绵、懒洋洋的,不禁使人联想到后宫里那种昏昏欲睡的生活。这间房子保持着淡黄褐色的基本色调,辅色是绿色和红色;除了几张椅子格外舒服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充分表明这里是妓女居住的地方;只有两尊本色瓷器女人塑像,一个女人穿着衬衫在捉跳蚤,另一个身上一丝不挂,两脚朝天,双手着地行走。这两件原始、愚蠢之作,犹如一个污点,把整个客厅的艺术格调破坏了。透过一扇几乎一直开着的门,可以望见那间梳妆室,映入眼帘的尽是大理石和镜子,里面有白色的浴缸,银水壶和银脸盆,还有水晶和象牙饰物。从一块垂落的窗帘中,射进来一道白色的微光,这道微光似乎被紫罗兰的香味熏得昏昏欲睡,从娜娜身上发出来的这股撩人的香味散发到整个公馆和院子里。

给这座房屋配备必要的用品是一件大事。娜娜幸亏有了佐爱。这个女仆对她的发迹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很敏感,坚信娜娜一定会发迹,几个月来,她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倏然来到。如今佐爱洋洋得意成了公馆的女管家,她通过忠心耿耿地侍候太太,让自己发财。但是娜娜仅有一个女仆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一个膳食总管,一个马车夫,一个门房和一个厨娘。此外,还得建几个马厩。于是,拉博德特便成了非常有用的人,伯爵不愿意干的跑腿事情,他都承担下来了。他用不正当的手段买下了几匹马,跑各个马车商店,为少妇挑选东西出谋划策,人们经常看见他挽着娜娜的膀子出入于各家店铺。他甚至还带来一班仆人:一个是夏尔,是个身材魁梧的马车夫,他来自德·科布勒兹公爵家;一个是朱利安,矮个子,满头鬈发,总是笑吟吟的,他是膳食总管;还有一对夫妻,妻子名叫维克托里娜,是厨娘,丈夫叫弗朗索瓦,是来当门房和听差的。弗朗索瓦穿着短裤,脸上搽了粉,上身穿着娜娜规定的浅蓝色和银色饰带的仆人制服,站在前厅里接待客人。这样的穿着和端庄的神态无异于王公贵族府邸。

到了第二个月,公馆里的一切都配备齐全了。共计花掉三万多法郎,马厩里有八匹马,车库里有五辆马车,其中一辆带银饰的双篷四轮马车,一时吸引了全巴黎的人。娜娜就在这样的财富中安顿下来,建立了自己的家。她演了三场《小公爵夫人》,便离开了剧院。她抛下了博尔德纳夫,让他在破产的边缘上挣扎,伯爵的资助对他也无济于事。然而,这次演戏的失败使她苦不堪言。加之与丰唐的那段共同生活的教训,她认为所有的男人都是卑鄙的。

因此,她认为自己现在很坚强了,不至于因热恋上一个男人而不顾一切了。但是,她的头脑很单纯,复仇的想法并没有坚持多久。除了生气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总是怎样花钱,她对拿钱供她不断挥霍的男人,天生怀着蔑视,她对情夫们的破产而感到洋洋得意。

娜娜首先确定了伯爵在公馆里的地位。她订了他们的关系规章。伯爵每月拿出一万二千法郎,礼物还不算在内,作为回报,他只能要求她对他绝对忠实。她发誓忠实于他。但她要求他尊重她,要充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她要有主妇的全部自由。这样,她每天接待自己的朋友,而伯爵只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来;总之,对于一切事情,他对她要盲目信任。每当他因吃醋而惴惴不安,犹豫不决时,她便摆出一副尊严的样子,威胁说要把一切东西还给他,或者用她的小路易的脑袋发誓。这样伯爵就满意了,没有尊重就没有爱情。直到第一月末。缪法是很尊重她的。

但是,娜娜得寸进尺,不久,她就像忠贞女子一样对他施加影响。当伯爵怏怏不乐时,她就逗他高兴,让他说出内心不高兴的原因,然后开导他。渐渐地,他内心的烦恼,他妻子和女儿的事情,他内心的想法和金钱上的问题,她都一一过问,而且表现得合情合理,非常公正,非常诚实。只有一次,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起火来。一天伯爵告诉她,达盖内可能要向他的女儿爱丝泰勒求婚。自从伯爵与娜娜的关系引起人们的注意以来,达盖内认为最巧妙的办法就是与娜娜断绝关系,把她看成淫妇了事,并发誓要把他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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