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事儿的时候搭把手,也是应该的。况且,福生的病,日后还要徐郎中帮忙治治才行。”福婶笑眯眯地将篮子上搭着的布靳掀开,端出一小碟咸菜,一小碟青菜,两块玉米烙饼来,与易随安一起将午饭端给躺着的徐郎中和徐广流,“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去吃吧,不知道你在,带的不够呢。”
“哎!”易随安欢喜地应了一声,眼睛里却闪出泪花来,模糊了视线。她连忙低头掩住湿润的眼眶,一边回答着福婶的寒暄,一边跟着福婶走。
第九章 浅家善人
福婶家不算大,中间一间堂屋,后面有间寝室,中间隔了块帘子,她与福生一人睡一边。堂屋左边是间小小的灶房,右边是个杂物间兼柴房,之前易随安就住在整理后的杂物间里。福婶本来是打算让她跟福生一起睡的,但她推脱了。
福生一见她来了,高兴地跑出来。他正值换牙的年纪,见他咧着一口缺着的门牙朝自己笑,易随安忍俊不禁的同时,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她打从心底羡慕跟怜爱。她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暗叹命运无常,如此可爱的男孩竟要时常受胎生病之苦,也不知道能熬到多久……
福婶家并不富裕,桌上摆的食物跟送去的差不多,分量也差不多。小几子上有一个玉米饼,一小碟青菜和咸菜,以及两碗可以数的清饭粒的稀粥,看到清粥里自己略显狼狈的脸,易随安立时愣在了原地。这点儿东西两个人填肚子都还不够,要是再加上饥肠辘辘的她,每个人得到的分量更少了。
福婶仍旧笑呵呵地将呆若木鸡的她拉到小几子前坐下,拿过唯一的一张玉米饼撕下一半递给她,然后转身去了灶房,“没料到你会来,吃的准备得不多,易小哥儿,你就将就着吃点吧。”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碗稀粥和一副碗筷,“吃吧。前日里浅家发米粮和面粉,我和福生去领了些回来呢,倒也可以撑些日子了。浅家的人,都是大善人呐……”
浅家?易随安放下手里的玉米饼,接过福婶递过来的清粥喝了一口,“浅家经常发米发粮吗?”
福婶点点头,“是啊。昨日里,还在临河城内施粥呢。”
临河城内?易随安眉头一挑,“浅家很富裕?是整个临河城最有钱的?”这家人不会脑子有问题吧?这三天两头地发米发粮,真当自家是个粮仓不成?哦,如果不是脑子进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每次只发一点点,赚名声用这法子着实不错。
福婶摇头,临河城比浅家富的有那么一两家呢,但都把银子捂着,谁也舍不得拿出来,这些黄白之物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不是?那就值得人深思了。按理说除了富二代,其他的人不会把银子不当银子地这么毫不在乎地往外洒。可是古代不存在这个问题呀,族人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易随安猜得没错,族人是说什么也不同意浅胜舟的作法,可人家就是光明正大地将遗产的大部分拿到手,然后再大张旗鼓地拿着这些分到的财产救济穷人,那些不甘心的族人眼红过后还来不及蓄意谋夺财产,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这些银子白白拱手。
说到浅胜舟,这可是临河城的奇葩,与豺狼恶霸一样,在临河城家喻户晓。他字敏轩,五岁时为书香世家收为养子,但浅家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家道已经开始衰败,不过他生活还比较优渥,收到了良好的教育,这种教育并不仅限于八股文训练,还旁及经史、诗赋。可一年前他养父亡故,他的生活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本来一幸福无忧的小少年,就此性格大变,成了一愤世嫉俗的非主流青年。
因他是过继给长房做长孙的,根据宗法制度,他在分配财产时可以多分得一份,但族人欺他是嗣子,又是两代单传,便蓄意侵夺他的财产,他心里极为不忿,于是他把对现实的反抗用极端的形式表现出来,族人嗜钱如命,他就挥金如土;族人虚伪狡诈,他就放诞任性。大概是嫌挥金如土的程度还不够,后来更是想出三天两头救济百姓的法子。他想,即使这样,也比被别有用心的族人抢去要强。
咳,古人家大业大,就是有这么些麻烦。以上所述,是易随安根据一向消息灵通的六嫂,子虞还有徐郎中处了解后总结出来的信息。晚上,她独自躺在杂物间里干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辗转反侧,一翻身就窸窸窣窣地响,让她更加烦躁。
今早步行回村的时候,她就在那里反反复复地寻思自己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可以跟这条厉害的豺狼都,想来想去,她大概……可能只具有一个优势——一颗尚且好好生生地长在她脖子上,记忆力超级棒的脑袋。
武功秘籍她倒是在谷中闲的无聊的时候翻来覆去背到滚瓜烂熟,可自己对穴位内功什么的都一窍不通,想要习得高强武艺痛揍豺狼……得了吧,想想都觉得没出路;至于那些绝世良方,手头上又没那些稀奇古怪的珍贵草药,医术这块也难施拳脚。难不成让她抡起胳膊跟那豺狼死磕?可她不过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找豺狼干架还不如说是直接给豺狼练手。唉,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是那一分钱难倒的英雄汉呐!如此看来,也只有去找哪位传说中的大善人——浅胜舟碰碰运气了。
谁料还没等她构思好怎样与这个姓浅的富N代来个记忆深刻的碰面,浅胜舟却带人前来,欲将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徐郎中和徐广流接到浅家,特别保护。子虞这才想起此人与那恶霸豺狼两两相厌,一直互相看不对眼来着。他把这个告诉易随安,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正在这个时候,浅胜舟也注意到了她。
“这位是……”他眉间带着属于书生的风流韵致,嘴角却挑起一股轻佻的弧度。
徐郎中似是反感他轻佻的态度,微微皱眉,“小徒敏之。”
“敏之?这倒是个好字。”浅胜舟绕着她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一遍,笑容有些不明意味,“你就是那狗东西盯上的人?不过……不是今早已经走了么?”
易随安被他放肆的目光扫瞄得一阵恶寒,无端地,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少年眼神的让她想到了青楼里的老鸨。她忍住嘴角的抽搐,淡淡地迎上他的眼睛:“你说错了。今早我是想出去一趟,顺便跟庐老爷聊会儿天。只是,浅公子在背后对那人如此诋毁,不怕惹上麻烦么?”她嘴上虽如此说,心底却在鼓掌。骂得好,骂的妙哇,说那人是豺狼还高看了他呢,狗东西这名骂起来顺口又顺心,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浅胜舟见易随安淡然的反应不禁有些惊讶。眼前不过七八岁的少年,竟隐隐透出不输于世家公子的大气,难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其实……大有来头?
第十章 冤家路窄
反应过来易随安话里的意思后,浅胜舟就是一阵哈哈大笑,“诋毁?我浅胜舟行事坦坦荡荡,莫说背后,就算是当面,我又何曾诋毁过他?我笑,不过是佩服他爹的先见之明罢了。”
原来,这条豺狼有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拉风名字,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易随安现在才知道豺狼真名的原因。话说,这豺狼姓苟,东字辈,有个很类似的小名,狗子。他爹苟富贵没什么文化,在士农工商的压迫下,就盼着他肚子里有两滴墨水,最好能考点儿功名什么的,有点儿出息,所以,他的全名就叫苟东息。虽然父亲的愿望很强烈,奈何谐音伤不起啊。他本出身商家,乃妾室所出,没有权利取表字,所以这辈子都要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下去。一想到这个,他就无比地怨恨自己的父亲,尽管他的父亲已经作古。
他也不许别人叫他名字,姓也不准提到,若因此惹恼了他,轻者重伤,重者没命,甚至有时候一些恰巧路过听到的人也会被殃及池鱼,县太爷与知府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河城的人都知道这个禁忌,如果哪天运气不好跟这不讲理的狗东西碰见了,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爷’或‘公子’,然后一转身逃得飞快。县太爷辈分不好算,每次与他说话只得不做称呼。易随安那天一声无意的轻笑,狗东西只当她知道他的名字,还敢当街这么大喇喇地嘲笑他,当下脸色就气得青黑。
素闻少数古人取名很像恶搞,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易随安没想到狗东西的爹竟有如此大才,脸上立即一脸赞同恨不得热烈鼓掌。浅胜舟眼底的笑容深了些,“走吧,去我家住两天,换换环境。那狗东西不敢来砸我家的。”
易随安点了头,去跟福婶说了一声,便随着浅胜舟去了浅府。晚上,浅胜舟说要带她去赏花斗诗,易随安想到自己还要他帮忙,应该尽力博取他的好感,便同意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赏花会……赏到了青楼,斗诗居然……斗到了花魁的闺房。
当易随安站在观春楼前面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她不由的想起了一句顺口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哦,不,是一群初中生上青楼。
一大群乌鸦叫嚣着欢快地飞过,她想挥手赶走这种感觉,一抬手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一双女人的手拉住了……顺着手看上去,易随安小心肝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