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勋路弗明跟御史大夫路之远是从兄弟,他二人一样继承了路家人的耿直不阿,但并不是没有脑子。路弗明偷眼看看顾慎行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也带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心知他这是动怒了。路弗明一阵头皮发麻,顾慎行的怒火他可一点不想体会。
那个平时不声不响现在一看就是不知道让谁挑唆了的中大夫还在哭,内容终于到了皇嗣这个敏感话题。这事情是实实在在摆在那的,顾慎行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当它不存在,只不过他和赵望之积威犹在,大部分人都不敢拿这事做文章罢了。
不过这种事一旦有了个不开眼的开了头,就不愁没人跟风了。总有那么几个脑子不好容易被煽动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而那位中大夫已经开始指桑骂槐明里暗里说着权奸当道了。
“一派胡言!”眼见着他就走个神的工夫,他这位下属已经越说越不像话了,路弗明这脑袋就一跳一跳地疼,他可不想让人认为他跟这事有什么牵扯,连忙呵斥道以表明立场,“天子家事,岂容你议论!”
“光禄勋此言差矣。”周济川中气十足地开了口,“皇储岂能仅仅说是天子家事?万一有人趁上病重时动了什么手脚,社稷不稳该当如何?”
“谁说朕病重?”赵俨祗懒洋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内侍抬着肩辇把赵俨祗架了出来,只见他的左腿上绑得一大圈不知什么东西,比平时粗了一倍有余。
赵俨祗声音不高,但面色红润。他扫视了众人一周,笑了笑说:“诸君挂心了。朕不过是摔断了腿,躲了几天清闲,诸君何必大呼小叫?”接着他看向那位嚎哭的中大夫,厉声说道:“朕活的好好的,你嚎什么丧!盼着朕早死不成?!”
中大夫一下就变了脸色,以头抢地,“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俨祗不耐地一挥手:“廷尉,中大夫祝诅天子,大逆不道,看着治罪吧!”
中大夫摊在地上起不来了。祝诅今上,还有什么可治罪的,不过是议议他哪种死法罢了。
处置了这边,赵俨祗又看向吓得不敢说话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朕春秋正盛,诸公还怕朕生不出儿子不成?皇后有孕,若诞下皇子自然立为太子。若是公主,也不劳诸位挂心,朕再接再厉就是。总之皇嗣之事,不必再议!”
说完,赵俨祗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烦死了,朕才几岁啊!”看似无心,声音也不大,却刚好让包括周济川在内的几位离得近的重臣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34_3
周济川之前得到的消息明明是天子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结果今天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个活生生的赵俨祇。大概因为摔断了腿,侍奉的人变着法给他喝补汤的缘故,他的脸色还比以前更好了些。
他确认他的消息来源不会有问题,那么,周济川凭空惊出一身冷汗,那么就是有人在故意误导他。
这次是他们太心急了,周济川想着赶紧回去给广陵王报个信,让他千万不要有什么动作。
赵俨祇被人抬回去后,立刻就瘫作一处动不了了。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要不是先发制人,杀鸡儆猴,万一群臣纠缠起来他是肯定撑不住的。
他脸上的血色是谢湘给扑的妆,说话前也先灌了参汤,只能撑一刻。先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诸人,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话说完,迅速离开。这是目前谢清可以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许会让赵俨祇的病情大白于天下,但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为他们争取到一段可以从长计议的时间。
赵俨祇看见脸色比他还白的谢清,心里无比快慰。竟然还忍着不适,安抚般地握了握他的手。谢清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赵俨祇演的那一出虽然是他的主意,可他也当真没有把握。谢清一生惯于剑走偏锋兵行险招,自己的性命尚且能不在意,可刚才那一会,他却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陛下,您吓死臣了。”朝会结束了,顾慎行一刻没敢耽搁,赶紧来到赵俨祇寝殿:“您出去做什么?那个场面臣还应付得来。”
“不妨。”赵俨祇虚弱地摆摆手,“让他们好好看看,朕还没死呢,别动什么歪脑筋。”说完赵俨祇就开始喘息不已,虚脱了似的歪在榻上。
“快别说话了。”谢清皱着眉头抚着赵俨祇的胸口给他顺气,“这回的事就算过去了。你且安心养病吧,快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赵俨祇看着谢清心疼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自打谢清回来后,他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神智却一天比一天清明。赵俨祇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死了。
自从赵俨祇发威后,那些心有异动的人们便安分了不少,闹着要立储的人们也没了动静,似乎都开始专心等待谢后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没有人比赵俨祇等得更心急。
他想要一个有谢清血脉的继承人。
赵俨祇本来以为自己和谢湘都年轻,无论如何都会生出一个儿子,也许会有好几个;总有一个会像谢清。那样也算是全了自己一生都求不得的心愿。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还那么年轻,也许就会死了。
他也许等不到那个孩子长大,可他至少得有这么个孩子。
谢湘还有两个月才会生下孩子,而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多撑两个月。谢清自从回来后就日日照看他,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人就瘦了一大圈,让他心疼得不行。
在谢清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后,也开始腾出脑子来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要是有个万一,自己这三年来囤的那些兵能起多大作用;或者远点的,比如赵俨祇身边的那些人以后都能做什么;再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