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豫是有些害怕父亲这个样子的,不过事关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赵豫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下去。
“父亲将阿豫嫁给谢承章,阿豫并无怨尤;不论是谢家还是承章,都可说是良配。不管父亲当年是出于什么目的,阿豫都是感激您的。可是后来谢家获罪,承章自杀,那段时间实在太难熬,阿豫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她握住赵俨祗的手,热切地看着他:“父亲,求你。”
赵俨祗面无表情,任女儿握着他的手。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动容的,赵豫前一次的不幸婚姻,他可说是始作俑者,心中不是没有亏欠;可是并不代表他就会答应赵豫的要求。他并不希望承明有任何不如意,特别是婚姻这种大事。所以他劝赵豫说:“这种事情并不好说,承明不一定以后就不会做错事;别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安稳一世。”
赵豫摇摇头:“是的,别的人不一定。可是父亲,您会眼睁睁地看着谢承明做错事吗?太子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获罪吗?父亲,您明明知道,他是最安稳的归宿。”
可是,您却不愿为了亲生女儿,而违拗他的意愿。
赵豫凄然一笑:“父亲,我只要一个谢夫人的名号。他以后是要养外室还是纳妾我都不管,”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要喜欢男人,我也不管。”
赵俨祗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良久,他才说道:“阿豫,你不喜欢承明,还是不要嫁给他的好;相信朕,朕定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说着,赵俨祗站起身来,道:“朕还有事,下回再来看你。”
“父亲!”赵豫在赵俨祗身后叫道:“父亲不妨问问谢丞相的意思,再来回绝阿豫!”
赵俨祗霍然转身,一把攥住赵豫的手腕,神色有些危险:“赵豫,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豫一言既出,也容不得她后悔。她毫不示弱的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父亲以为的那个意思。父亲,您至少问问承明的父亲,他同不同意。”
赵俨祗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赵豫对谢清的事知道了多少,也不敢妄言。赵俨祗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跟我过来。”
赵俨祗一路把女儿带到车上,就开始琢磨起哪里是个说话的地方。后宫自然不好,难免隔墙有耳;承德殿虽然不怕人听,可他也不想叫谢清知道;至于北宫,万一被阿绥和承明听见都是麻烦;他暂且还不想让承明介入这件事。想来想去,赵俨祗看了看身上的常服,对王春吩咐道:“去换辆车,朕要出门一趟,仪仗都不带了。”
赵俨祗挑的地方是谢清旧宅,那里常年只有虞长青一个人居住。虞长青是少数几个知情者之一,在谢宅,他不必担心谢清在世的消息外泄;况且虞长青今日侍中,这会大概正陪谢清说话,所以也不必担心赵豫的事被别人知道。
赵俨祗已经许多年没有踏足过谢府了。石板路上遍生青苔,藤蔓爬了满墙,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住过的样子。可赵俨祗闭着眼睛也找得到谢清钟爱的那个园子;如今虞长青就住在那里。
心腹侍卫守在院外,面沉似水的赵俨祗与赵豫一前一后走进屋内。赵俨祗甫一落座,便严厉地说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
赵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豫猜的。”
说完,赵俨祗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豫也不再顾忌会不会惹怒父亲;反正赵俨祗已经怒气冲天了。她无所谓地说道:“阿母说他是个男宠,全靠一张脸长得像了当年的襄侯。可是那怎么可能,一个男宠怎么会有他那样的气势;那哪里是恃宠生骄,分明是久居上位者无法抹去的倨傲。”
“那天母亲和我在您寝殿的时候,他出去了。房里堆着简牍,典籍,香料,琴。久闻襄侯生前博览群书,善调香,精音律,若说父亲把那人当成襄侯的影子也无可厚非,可他正在写的简牍上,为什么会出现伊丹的名字?”
“一个男宠,无端把匈奴大单于的名字写在竹简上做什么;一个男宠,怎么敢完全不把母亲和我放在眼里。”
“父亲,那其实就是谢清吧?”
赵俨祗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女儿:“原来你只是猜的;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赵豫笑了:“是的。无论是父亲与襄侯的关系,还是襄侯尚在人世这件事,都是忌讳,我怎么敢轻易触碰。可是如今父亲算是亲口承认了,证据也无所谓有没有了。父亲,我就是赌您关心则乱。”
赵俨祗神色冷凛,他的长女实在太聪明,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谢清在世的事情绝不能外传,可是……
“你说了这么多,甚至以他的事情相胁,就只是为了嫁给承明吗?”
赵豫点点头:“是的,父亲若是同意了,阿豫便是谢家妇,襄侯在世的事情传出去,对阿豫没有半点好处。如果承明愿意,阿豫会妥善照顾他的生活;如果承明不愿,阿豫只要谢夫人的名头。婚后承明喜欢纳妾还是养外室男宠,阿豫统统不管。”
赵俨祗沉吟半晌,道:“朕要想想。你走吧,朕要在这多待一会。”
赵俨祗心烦得很。他还是想想个两全的办法,如果有可能,他实在不愿让谢清的儿子有半点不如意。想到这里,赵俨祗长叹了一声。
“陛下愁什么?尚主是多大的荣耀,承明乐意得很。”赵俨祗惊奇地发现,承明打着哈欠从帷幕后绕了出来。
“承明?你怎么在这?”赵俨祗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
“今日臣休沐。家里只有这么一个院子能住人了,臣一直住在这的。”承明有些无奈,“您不会以为臣天天待在北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