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当皇子时曾亲自领兵出战,弓马娴熟,登基后他的这种爱好也延续了下来,每年,都要带着亲近的臣子和年轻子弟中的佼佼者,到汤泉山秋狩,汤泉山上建有行宫,内有热汤温泉,气候适宜,风景优美,往年,许皇后都会跟随圣驾去汤泉山,今年,许皇后有身孕在身,不便随行,不过,萧仪却是动了心思。
从前,她性情颇有几分孤僻冷傲,也不耐烦别人对她含笑巴结,本着能宅便宅,若非被逼着,她是从来不参加此类活动的,可自恢复记忆后,她便逐渐对此类活动感兴趣起来,说来,她有一匹唤雪雁的名驹,她从小马驹开始养的,温顺又漂亮,性子和她一样高冷,除了亲近之人外,陌生人一概都不搭理的,可就因她太宅太懒,如今雪雁都长成皮毛油亮,身姿矫健的大姑娘了,她却还没学会骑马。
听说她也想随驾去汤泉山,许皇后先担心上:“你不是一向不打猎的,说把自己跑一身臭汗,又脏又累,纯粹自己找不痛快。”
听了阿娘的话,萧仪双颊微红,但还是一本正经辩解道:“我养雪雁这么大,还没学会骑马,实在是有些明珠暗投了,可我又舍不的把雪雁送人,再说,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除开还没长成的,好像就我一个不会骑马,我就像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一学,”说着,她还一脸的向往:“等我学会了骑马,就骑着雪雁去兜风,那该是多么威风呀!”
萧仪抚掌,一脸的向往之色,看的许皇后直乐:“行,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我让如颖也陪你一起,要学骑马不要紧,找你父皇要几个马上功夫一流的侍卫看护着,雪雁虽是你自小养大的,可你这丫头简直是当宠物养的,也不知性子如何。”
雪雁就是性子有些高冷而已,对她却是温柔的很,不过,她知道母后这也是担心自己,于是,萧仪只是对着许皇后甜甜的笑,许皇后哪里招架的住,最后也是怜爱的给女儿抚平鬓发而已。
不会骑马便不会骑马呗,从前,萧仪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看见别人都笑声飞扬的策马狂奔,而她却只能坐着颠簸的马车时,心里的那点怨念就被彻底放大了,周帝也跑了一圈疏散了一番禁锢,回到马车上见闺女带着怨念的小表情,不禁给逗的哈哈大笑:“阿昭,等到了汤泉山,父皇专门拨几个师傅教你骑马。”
萧仪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罢了,想想就心酸,天知道,就连一向稳重温柔的如颖表姐都能纵马驰骋一番,这么数上一圈,好像只有她,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窝在马车上,完了,这样一想,好像更辛酸了怎么办?恩,等到了汤泉山,她一定要将骑马学会,到归程时,她也要自己骑着,亲自领略一番自然风光。
这时,又有马蹄声响起,一股烟尘腾起,许如颖手疾眼快一把将车窗闭紧,防止尘土倒灌进来,萧仪顺着缝隙往外看,却只能看见萧音一个背影而已,说来,她也不知道萧音怎么想的,这次秋狩,她不但自己来了,还将周瑛带了来,更为诡异的是,萧音萧承这对兄妹并周瑛三人,竟然承了一个临时三人行小对,而这三人每日的日常便是:萧成对周瑛大献殷勤,周瑛温柔坚决的推举,萧音在一边抱臂冷笑。
萧仪看着都替她难受,她这么做,都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报复周瑛,还是在折磨自己了。
看着亲哥哥对自己横眉冷对,却对另一个姑娘温柔体贴,萧音一颗心就像泡在五味瓶里,又酸又涩,还微微泛着苦,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的住气,她原想着,周瑛不就给自己披了层面具吗?等她亲手将那层伪善的面具扒下,哥哥总不会再信这个狐狸精了吧,可是,还没等她将周瑛的狐狸皮扒掉,看着哥哥对周瑛那个殷勤劲儿,她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最终,她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周瑛,太子喜欢你,你也喜欢太子,像我阿兄这种再像你献殷勤,合该狠狠拒绝才是,你看,像裴煜就是聪明人,知道你是太子看上的人,你再怎么说喜欢他,他也从来不对你有所回应。”
萧音此话一出,方才还和乐的氛围立即僵硬尴尬起来,周瑛听罢浑身开始发抖,眼睛里有股愤怒又悲凉的怒气,整个人泫然欲泣,她咬住下唇,好似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一般,萧承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冷声道:“萧音,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生的如此刻薄!”
萧音也不服的报以冷笑,眼里泛着水光:“皇兄自己愿当傻子,反倒来污蔑我刻薄,”说着,她满怀恶意的看向周瑛,问道:“皇兄你这么聪明,倒不如亲自问一问你的周姑娘,我方才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萧音,你别太过分了!”
萧音冷冷瞥了这二人一眼,转身策马狂奔而去,下一秒,泪水就支撑不住自眼角滴落,直到闯入一个无人空旷之地,她这才委屈的放声痛哭起来。
萧承看着面前佳人双目通红,却仍倔强不肯落泪的模样,只觉心脏处传来阵阵钝痛,他想要开口相劝,可他本就不是那等口舌伶俐之人,这会儿心绪杂乱,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憋了半天,只干巴巴道:“周姑娘,小七自小被宠大,任性刁蛮,是一贯的口无遮拦,你、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周瑛嘴角泛起一丝悲苦,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萧承,问道:“你也相信我是那种人吗?”
“不、不不,当然不会,你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你不必将小七的话放进心里。”
周瑛闻言,面上努力堆起一抹笑来,道:“其实,殿下不用如此安慰我的,自打父亲去世,我就明白,这世间再没人会宠着我,替我撑腰了,陛下收我为义女,接我入宫,原是好意,可我再不是镇武将军的独女,于是,我开始变得不再有底气,不配再拥有喜怒哀乐,只是这世间一抹孤单的浮萍,只能努力挣扎着,拼尽全力才能挣出一条活路来,其实,七公主说的也没错,”她的脸上神色悲凉:“我这样的人,实在配不上节气二字了。”
“周姑娘,你别这样说,你、你你很好,你温柔善良,待人和气,心底柔善,是我见过最温柔最美好的姑娘,我相信,有些事绝非出于你的本意,只是,”萧承无奈叹了口气:“皇室子弟,一贯的跋扈嚣张,太子更是偏执霸道,我知你深受其苦,你的委屈,你的无奈,我全都懂得。”
说着,萧承像是对周瑛保证,又似在向自己承诺一般:“你放心,虽然我如今人微言轻,但总有一日,我总能护的住你。”少年的目光诚挚而热烈,如骄阳一般灿烂明媚,直直照进人的心底。
周瑛心中一甜,柔声道:“好,那我等你。”
晚上时,圣驾终于到了汤泉山,坐了一天马车,萧仪被颠的骨头缝都是酸软的,只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一般,许如颖心疼她,早早就派小宫人到周帝那边告罪,说八公主困乏劳累,晚上无法请安,周帝武将出身,又是个疼闺女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听说女儿被颠坏了,还特意送了她两个擅长推拿的医女。
萧仪泡完热汤,又被按捏一顿,才算是觉得重新活了过来,于是,她暗暗发誓,这次定要将骑马学会了,等回程时,再不肯遭二遍罪。
而萧音的异样,她是第二日才发现的,萧仪有些疑惑的问许如颖:“阿姐,七姐最近不是和周瑛正要好么,她怎么又开始独自一人了,怎么,难道和周瑛闹翻了不成?”
许如颖对此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便和萧仪说了其中原委,听罢,萧仪冷笑:“周瑛的本事到真是大,以往还真是我小瞧了她,不过——”萧仪眼珠微转,便道:“阿姐,你告诉他们不用送早膳来了,我去父皇那里蹭饭吃。”
这样的好机会,若不趁机在父皇那给这贱人上点眼药,实在是太可惜了。
萧仪进了周帝寝殿,就乖巧的坐在一旁等候,周帝见了闺女,昨日那点疲累立即一扫而空,关心道:“你身子娇弱,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累坏了吧,怎么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儿?”
萧仪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高,周帝以为闺女这是累的,也不甚在意,直到父女俩用早膳时,萧仪才突然开口道:“父皇,我觉得四哥实在太过分了,他就算喜欢周瑛姐姐,也不该一昧的拉偏架,只顾着周瑛姐姐,而丝毫不及七姐的想法,也难怪七姐昨日哭了那么许久,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是受不了,说不定还会直接找上周姐姐打上一架才行。”
听了这话,一旁的侍立的李顺德眼皮狠狠一跳,心中涌起万千感慨,八公主不愧是皇后娘娘养大的,看似天真无邪,实则聪明至极,也不知这位周姑娘怎么惹到了这位祖宗,这下怕是惨咯。
不过,这些皇子公主们的事,和他一介阉人无关,他只将陛下伺候好了便是了,这样想着,利顺德麻利的给两位主子布菜,手丝毫没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