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钺呆住了,半响都没作声,直到萧仪开口喊阿兄,他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手忙脚乱的去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可多日来的牢狱生活,他早就没有了身为太子的体面,此刻,再怎么也掩饰不过身为阶下之囚的悲哀。
“母后,阿昭,”萧钺显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因此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阿兄,”萧仪看着他,目光复杂:“我们来看看你。”
“恩……”萧钺轻轻应了一声,再之后便相对无言。
许皇后拍拍女儿的手,开口道:“你父皇正在气头上,没人能劝得了他,等他气消了之后,我会为你求情的,其他的怎样我不能保证,但无论如何也能保你一条命,还有,你府中的两位侧妃,不知你心中可有打算,她们可还得你的心意?你若喜欢她们,就叫她们来陪你,若是不喜欢的话,不如就放她们大归,柳氏现今已没了娘家,我想着看她若是愿意,就来我身边当个女官,若是不愿的话,我也可以送她去女观。“
闻言,萧钺不知想到了什么,胸膛微微起伏,但很快就平静过来,他看着许皇后:“以父皇的脾性,想来即便能留我一条命,我这辈子也只能在宗人府里待着了,我当初娶侧妃意图是她们身后的家族,如今我既然落得这个下场,也不必她们跟着我来吃苦受罪,母后就看她们自己的意思,放她们离开吧,至于周瑛,”说到这,萧钺顿了顿,语气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是太子妃,自然是要与我一起的。“
在说到最后时,萧钺的语气竟有了几分咬牙切齿。
许皇后却像丝毫没有察觉般,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办妥的。”
之后,许皇后又接着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萧钺的头微垂着,良久,才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句话:“母后,对不起。”
”既然你没什么要交代的,那我与阿昭就先走了,你放心,日后就算真的被圈禁,有我在,也足能保你安乐一生,你……好自为之吧。“
许皇后说完转身,就在她走到牢门口时,背后的萧钺却忽然开口道:“母后,你、你原谅我了吗?“
许皇后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道:“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纵使心中会怨你,会恨你,也很难不管你,可叫我当做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也是不可能的,萧钺,你做下那些事的时候,不是无知的幼童,而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人,任我怎么想,都很难为你开脱,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便一并都问了吧?“
许久,萧钺闷闷道:“没有了,儿臣恭送母后。”
对于太子萧钺的惩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太子萧钺犯下谋逆大罪,其罪当诛,但陛下念及父子之情,不忍杀子,遂将太子萧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同时还下令,此道命令不许更改,意思便是,即使周帝之后继任的君主想要放他出来都是不行的。
聪明人都知道,陛下所下的这道敕令,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小儿子扫清萧钺这个障碍,因为,自四皇子萧承暴毙,太子萧承被终生圈禁后,人们即便不会刻意打探,心中也都明白,若无意外,接下来的太子人选,就应当是许皇后所出的幼子了。
群臣想的没错,周帝的确属意小儿子,尤其是太子的不争气,狠狠的打了周帝的脸后,他现在已经要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新培养一个新的太子了,好重建自己的信心。
许皇后听哇后没说话,她起身,走到周帝面前,然后在周帝诧异的目光中双膝缓缓下,以头触地,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陛下对瑾哥儿的栽培与爱护之意,臣妾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周帝目光灼灼的看着许皇后,静静等待着下文。
许皇后轻叹一声:“陛下,太子走到如今这一步,有臣妾教导不严之故,可臣妾午夜梦回之时,仍是忍不住的想,若钺儿他没有早早被立为太子,结局会不会可能不一样呢?钺儿被立为太子时尚且是幼童年纪,他那个时候哪里会知道太子之位代表着什么呢?他不懂,可他身边的奴才臣子却是懂,他从小就在恭维夸奖与讨好中长大,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忍耐为何物,“说到这,许皇后面上浮起一丝悲凉的笑意:”可是这普天之下,谁又能真正肆无忌惮的长大呢?哪怕就是陛下您,尚且都要受到内阁掣肘,更何况钺儿他还只是一个太子,陛下,臣妾说这些,也并非是为了钺儿开脱什么,只是,现在瑾哥儿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些,陛下对他如此看重,本是他的福气,可臣妾仍劝一圈陛下,到不如先别急着立太子,不妨等一等,看一看,这样一来,既可以好生看看瑾哥儿资质如何,也能叫他像普通皇子那样长大,臣妾是一个母亲,希望儿子出息,可更希望的却是他不被别有用心之人环绕。
周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皇后,心情有些复杂,却也并未动气,只是道:“你真的想好了?你就不怕瑾哥儿懂事之后怪你?”
许皇后:“臣妾只是做了正确的事,至于瑾哥儿长大之后如何看待臣妾,臣妾只求无愧于心即可。”
周帝闻言,走上前,亲自将许皇后扶起来:”韶华,你的苦心别人不知道,朕却是知道的,快起来吧。“
许皇后顺势借着周帝的力道起身:“陛下。”
周帝也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就都依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