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何必非得找我呢?”
杨府后花园,站在椅旁的顾怀一脸诚恳地说道:
“一年前我就懂了这个道理,这种世道,有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尤其是某些提刀子的。”
杨溥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我没让你去和他们讲道理。”
“那些屯田,进的是兵头子的腰包,要清理屯田,和从他们手里抢钱有什么两样?”顾怀腰弯得更谄媚了些:“就别开这种玩笑了。。。更何况要去的城池就在起义军面前,你信不信我不被恼羞成怒的兵头子带人堵了,也要落到起义军的手里?”
“我信,”杨溥抬起头,一脸正色,“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事实上杨溥确实表现得好像和这事没关系,在河边说完那句话后,甚至都没有继续和顾怀对视以求一个答案,他就负手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一路跟过来的顾怀想到了很多推脱的理由,但都被那六个字堵了回去。
一年前,何家村。
他重重出了口气:“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溥摇了摇头:“一开始并不确定,我也对这件悬案并不关心,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顾怀似笑非笑:“所以我如果不帮你,你就要告发?”
“帮我?”杨溥嘴角微勾,“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是在帮我?我被贬巡视苏州,地方清理屯田,跟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昨日偶然听见衙门小吏苦恼此事,再想到你精于算学,所以才举荐了你,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你做好人,背锅我去?”顾怀冷笑一声,“还真是谢谢你。”
杨溥微微摆了摆手,显然在示意顾怀不用谢他。
花园里一时沉默下来,风声拂过草径,吹起顾怀的头发,像是他的心境。
“我确实不想去,我只想好好过日子,”顾怀打破沉默,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官府里精于算学的人肯定也有很多,该为此事负责的人肯定也有,何必只盯着我?你虽然没有直接威胁我不去就将此事告发,但和那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那些读书人,不会杀人,”杨溥终于认真起来,对上了顾怀的视线,“不能屠尽一个村子,也不能把六个歹人当鸡杀。”
顾怀恼火起来,沿着椅子转了两圈:“你看!你都知道去了肯定要动刀子是不是?我是杀过人又怎么样?杀过人就刀枪不入了?再说我那是自保,自保!官府都没话说你还站到道德高地上谴责上了?”
杨溥静静地看着他徒劳挣扎的模样:“何家村那些人也是?”
沉默再次降临,过了许久,顾怀才苦涩开口:“我不想说这件事情。”
“我也不想听,至于你说的道德高地之类的,大可放心,我没有那样的闲心,”杨溥再次拿起古书,翻过一页,“只是因为此事缺人,只是因为你很适合,而且碰巧之前歹人掳你上山那件事,因为你家那个小侍女,所以我帮了你一次,你欠了个人情,仅此而已。”
他摆摆手,示意顾怀可以走了:“既然走动无碍,那就明日动身,一队苏州戍卫士卒会和你一起,你要的马车,明日会去接你。”
好歹也在书院一起相处了段时日,杨溥把话说到了这儿,顾怀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了,偏偏他还握着顾怀根本不能避开的把柄--除非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逃出苏州城回山里当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