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家有很多人上门拜访,手里还拎着东西,门口站着两个男人,言笑晏晏地招呼。
富贵人家?
梵准准疑惑了,南河街这一带全是这种歪七扭八长长短短的巷子,住的人多且杂,却从来没有见过有钱人,沿岸的宅子都不大,一口水井,一间厢房,搭个窝棚做饭,这种地方有钱人住得惯?
不过大约是不会跟他争那块河滩地了。
梵准准略略放心,脚步未停,照常摆摊去了。
入夜,梵准准磨磨蹭蹭地推着摊车回家,不曾想,家门口站着个人,正是他白天看见在隔壁招呼客人进门的男人。
摊车做的不怎么好,咯吱咯吱响,那人听到声音迎上来,不然就梵准准家黑灯瞎火的,他都看不见有人。
“小兄弟,你是这家的?”
那男人瘦高个,说话很和气,梵准准喜欢别人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不会呼来喝去。他仰头礼貌地问,“我是这家的,你有什么事?”
他说话有点慢,咬字也轻,这是不常和人说话的缘故,加之少年的嗓子正在变声,还带点干涩,听起来文文弱弱的。
男人没把他当成孩子,认真道:“我是隔壁的,今天晚上开酒席请客,街坊邻居都去,也请你家去吃席。”
梵准准语气里总透着一股子疏离和淡漠,不过他没反对,“好的。”
男人又道:“你家里人都去吧?现在就跟我过去?”
梵准准摇头,把摊车推进院子,出来一锁门,“谢谢大哥了,走吧。”
男人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就一个人,没说什么,把他领进隔壁的院子,安排他跟附近几户人家坐一桌。
啧啧,长见识啊,虽然院子不大,摆不了几桌,但来的人除了后李子巷的,通通都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桌上的菜色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精雕的飞龙腾云摆在正当中,八道凉菜围成圈,人人面前一副竹筷,上好的瓷碟,琉璃酒盅。
凉菜只是下酒,正菜还没上,要等主人家喊开席,梵准准来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周围安静下来,今晚的正角终于出场了。
那人从厢房出来,也是瘦高个,样子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素锦长衫,宽领窄袖,深蓝色罩衣敞着,脚上长靴竟还嵌着鳞甲,泛着沉沉的光。
他披着头发,手里拿把折扇,公子哥样儿的走下台阶,在主桌前站定。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众人,扇子摇摇,扬声道:“今日乔迁之喜,在下图尧谢各位赏光!来啊,开席!”
底下的宾客还以为他会多说两句,祝个酒啊之类的,手都摸在杯沿上了,谁料想人家这就开吃。
梵准准这一桌都是被稀里糊涂请来吃饭啥都不知道的,既然主人家说开吃,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一般人上哪吃这么好的饭菜去?他们都干了一天活儿,正饿呢,相互看几眼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话不多说,各吃各的。
那边几桌开始有人上去跟主人家敬酒,少不了有番交际应酬,就他们这桌最沉默。
凉菜在被撤下去之前就见了底,热菜有十二道,由于他们吃得快,上菜也快,宴席还没到一半,菜都上完了,梵准准没动过肉菜,拼命夹青菜鸡蛋什么的,酒更是没动过,他这桌年龄最小的也看上去三十好几了,他一个少年坐在中间显得有点突兀,别人没法不注意到他。
“小兄弟是刚搬来的?”他旁边有个大叔许是看大家太沉闷,不好让主人家看到心生嫌隙,没话找话地挑了个话头,“住在这边哪一户?”
梵准准把嘴里的菜咽下,扭头礼貌道:“嗯,刚搬来,我是一十二户。”
“家是哪里的,怎搬来了?”
“我家就是这里的,十年前发大水走散了,现在又搬回来。”
几个人都听到了,七嘴八舌轻声议论。
梵准准等了等,想等他还问点什么,答完自己再接着吃,大叔却突然站起来了,脸上带着点惶恐。
图尧来敬酒了。
他提前问过这桌是什么人,不打算多客套,自己拎着酒壶拿着酒盅过来,这几个人对他一无所知,年纪都大得能当他长辈,不好开口,无非是以后邻里邻居多照拂走动罢了。
然后他就看到随着大叔站起来的梵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