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却在下一秒,包围住他的成群孟鸟陡然四散而开。
洛玄只手护住黑桶,单手执剑昂首站得笔直。他面沉如水,咬牙死死盯着这群孟鸟,表面上看起来一丝异样也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官屏障在对方刚那一下的攻击中,已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现在四感就像在裂了缝的壶中即将四溢的滚水,被他牢牢按压着。
与此,不得不急剧消耗的是精神力。
对他相对,散开的孟鸟胡乱拍打着翅膀迅速重新聚拢,向他袭来,尽管其中几十只明显受了伤,漂亮的青羽上有好几处虚幻了不少,显出了半透明的光纹。它们一头扎进了湖水里,待出来时,身上便已完好。于是这攻击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无有间断!
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洛玄只得一次次提剑将之浸入黑桶,沾了溶剂再凌厉地挥向袭来的孟鸟。鸟的凄惨鸣叫,无声回荡在聚灵大阵的上空。阳光下,长长的银白剑身漾起了一层浅色的浮光,原液的光化学反应在金属表面留下了几道腐蚀的痕迹,哧哧地冒着轻烟,怕是就要断裂。
他注意到这一点,心头更沉一分。
也顾不得脚下寻“香”而来的绿草,已肆无忌惮地攀上他的身躯,疯狂汲取他的精神力,洛玄“啪”一下将管道的连接端口扣了回去,打开隔膜阀,摸到放水的阀门,毫不犹豫地就要拧动——
“————”
仿佛人在最痛苦时发出的尖利嘶叫,响彻于洛玄的精神网络中。
大脑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记。
头嗡地撞上了黑桶,哨兵倒退一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孟鸟如龙卷风刮来,巨大的精神洪流冲刷过他本就受损的感官屏障,将撕裂的创口继续扩大。令原本涓涓流失的精神力被像破开了口,短短几息下去了一大半,大脑晕眩,胸口涌上了强烈的恶心感,这是过度使用精神力后生命体征危急的警示。
哨兵单膝跪地,将剑一横,反手一刃,又有数只孟鸟被劈落出去。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它们的数量太多了。
甚至咬上了他的手腕,脚踝等处,精神力如条分细缕侵入了他的神经末梢,强行控制他的四肢,令他的脚步趔趄,几乎一个不稳跌下大石,那里已长满了触须状的“绿草”,张开大口只等大餐。
他勉力对抗,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再次下去一半,半身摇摇欲坠,手旁那放水设备的阀门,那么近,那么远,在视野中飘忽,失却真实。孟鸟将他层层围裹,精神攻击如潮水滔滔不绝,淹没知觉,掀造幻觉。眼前幻象错乱迭生,已经顾不得,这样的动静是否令精神链接另一端的持有者察觉,洛玄在这一瞬间,忆起了向导曽对他使用过的“山中之傀”——
这一幕,这种感觉,何其相像!
——“洛玄,听话!”
——“引海入天,藏归于神,枢灵予魂。”
——“思想罪。”
他,以前从未想过,被向导掌控,是一件如此恶心乃至憎恨的事。
一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他眼睁睁看着李书文被杀害,自己却连一根手指都使唤不了。
——这是他的手啊!
这是生来就长在他身上,与他朝夕相对,属于他的手啊!
当夏婉卿事后解除了对他的四肢控制,哨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微微拢合,看,多么听话的手,这是他自己的手,现在他的大脑还可以使唤它。
想让它举起就举起,想让它拿剑就拿剑。
可就在那一天,这只手却能完全违背他的意志。他想推开向导,这只手却牵住了向导的手。他想去救李书文,这只手却死死将剑按了在剑鞘里。
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人,可以这么体验一回,当某日你的手脚,你想让它打字,它拿刀要插|你,你想让它擦脸,它却拿滚水要泼你。
不用多,就一回。
洛玄觉得自己要疯了。
无所适从与极端恐惧。这就是他全部的感受。
只因那一刻,这再也不是他的手,这是向导的手。这再也不是他的脚,这是向导的脚。如果向导控制这只手去掐他的脖子,那他的手就能去掐死他自己。如果向导控制他的脚走向悬崖,那他的脚就能让他跳崖自杀。
那一刻他真想砍去这只手,砍去这只脚,甚至砍去这个大脑!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是失去对自己肢体的控制。
洛玄将牙紧紧咬着,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孟鸟的无声尖啸仍在他的精神网络里震荡,将屏障撕扯得支离破碎。失控的感官如洪水,冲刷他所剩无几的意志。精神链接的那一端,他能感到,向导正往这里赶。
——没有时间了!
——他知道,只要按照他们所谓的双修功法再练下去,总有一天,他将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控制。
——“吾在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