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展昭对耶律靖元送酒来这件事,极其反感。而且此人言语动作之中的轻佻如此明显,不管基于什么原因,他都没有理由不加戒备。他没有想过耶律靖元送来的会是药酒,而且他也不相信耶律靖元会帮自己。可是自第一次喝过之后,那种由难受转变成舒畅的感觉就让他对这坛子酒产生了疑问。
无忧散那么毒自己都喝了无事,就算耶律靖元在酒中下药,恐怕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害处吧?展昭这也是豁出去了放胆一搏,索性他就一日一杯,连喝了这五六日。不适的症状一概皆无,只是让他更加不明白耶律靖元送酒的意图。
也无非是疏通经脉的酒水而已,再好的药也不可能用短短五日就有多大的作为。展昭的确心急,但撒下去的人手这么多天依旧没有找到玉堂的下落,他这心多少也有了些安慰。他相信,玉堂一定没有生命危险。那老鼠必然是在某地养伤,心急着前来解救自己。
“不知道你能不能想明白我现在的景况。”想到这里,展昭叹了口气。关上窗,返身回到床上,盘膝打坐。练功是每日的必须,尽管这几日气脉通畅有所好转,可要想打通大穴还需要些时日。好在每日的这个时间都绝对没有人会打扰自己,而自己也没有发现在周遭有什么人的监视。
是夏重达认定自己一直在喝加了料的药,就算不监视也无所谓了?还是自己让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功力要出止剑宫事比登天?没什么区别,总之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身边没有帮手的情况很不利。孤立无援使展昭现在根本无法动弹一步。他知道楚淮可能是唯一的变数,但近几日,除了送药之外,楚淮几乎也不来自己这个后院儿了。是夏重达怕他与自己接触久了生变?还是楚淮自己有事?
展昭明白,要想知道师父现在的情况,他就必须要拉拢楚淮。只不过他现在根本没办法知道楚淮究竟为了什么事儿,而受夏重达的威迫利用。不知道根本,就没有解开疙瘩的办法。看来必须要找机会离开小院儿,只是这个机会,很难。
早餐依旧是那几样菜食。没有变化的花样,展昭对这些也并无挑剔。不同与江南的清淡。在这里,三餐都显得口味很重。展昭虽说在这里住了十来天,可是依旧不习惯这种饮食。或者是因为这种被软禁的情况,让他根本无所谓餐食得味。
门一响,楚淮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展昭刚放下筷子,温和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心中的愧疚便又深了一层。知道白玉堂和展昭的关系之后,他并没有像夏重达那般讥讽的心态。人间有情,何分对错?男女之情就能高得过两个英雄男儿了吗?未必!
“掌门,这是今天的药。”夏重达明确地跟楚淮说出了耶律靖元对展昭的心思。这让楚淮很替展昭担心。跟自己的心头所爱是一回事儿,被灌了药而沦为皇家子孙的玩物又是另一回事。
展昭笑着站起身,接过楚淮手中的药。“多谢三师兄。每日里还总是麻烦您亲自来送药。”将药一口喝下,如往日一样,没有丝毫碍色。
耶律靖元让夏重达停药,楚淮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夏重达并不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更何况这个耶律靖元可信与否,就连楚淮都有三分疑惑。所以药没有停,耶律靖元也不可能知道夏重达是否履约。“你身上的内伤还没好,不易到处行动。给你掌门送药,也是应当。”
展昭将药碗放下,伸手示意楚淮坐下说话:“你我同门弟兄,三师兄不要每次都掌门来掌门去的。叫我名字就成了。”
楚淮一笑,带了些许苦涩。“门有门规。这称呼……还是谨慎些好。”
展昭摇头:“不然。虽说我是掌门,可正式的大典还没有办。三师兄不需如此拘谨。你这样,倒是让小弟我不好意思了。”
展昭越是这样温和谦顺,楚淮心里就越是难受。在四处查找白玉堂的消息之时,他也曾在江湖上打听过展昭的为人。可越了解,他就越窝火。自然是火自己,火夏重达。但凡是能有出路,他也不想这样。“既然你这么说……以后私下无人之时,你我兄弟相称。人前……还是依规矩为好。也免得被外人听了去,笑话咱们止剑宫没有规矩。”
“外人?”展昭倒了杯热茶递到楚淮面前,“三师兄说的可是耶律将军?”
“此人是皇族,又主管大宋公主失踪一案,我想……他经常出入我们止剑宫并不是什么好事。”
“耶律将军是二师兄亲自引见的,而二师兄自己不也是王府的常客?三师兄好像对耶律将军颇不放心。”拱手敬茶,展昭能感觉得到楚淮的话中,有深意。
楚淮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用心倾听周围有没有人偷听。“耶律将军对止剑宫有如何做为我并不知道。但是他每次来必来扰你,我担心这会影响你养伤。”礼貌地端起茶杯,他并没有想喝的欲望。而这恭恭敬敬的一杯茶,他自觉得无颜饮尝。
展昭听后笑着站起身。“自从被白玉堂打伤之后,我的头脑一直不是很清楚。以前很多事想不起来,认识的人也只有二位师兄和几个下人。耶律将军……也算是我难得可以见到的外人。我想二师兄也不会引人来害我不是?”
展昭的话说得很真,楚淮其实也曾怀疑过展昭没有中那忘忧散。见到展昭说话时一脸平和的笑容,突然觉得心疼。若是他什么都记得,要装出这种表情……心中该有多苦?又能有谁会把戏做得这么真切?“人心隔肚皮,既然你让我与你兄弟相称,做为兄长,我只能提醒你,尽量不要和耶律将军接触。为了你,也为了我们止剑宫。”
展昭摊开手,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允。他知道,楚淮今天虽然对自己说了几句真心话,可骨子里依旧不会向着自己。除非拿到夏重达为什么可以掌控楚淮的原因,否则这个变数还没什么大用。那么那个唯一的外人耶律靖元,就或许能让自己有所收获。听了楚淮的话,展昭能肯定耶律靖元必然对自己有所企图,至于是什么……他不想去设想。那只会让他觉得恶心,觉得愤怒。但目前……他不能翻脸。而他也相信,就算自己只有三成功力,耶律靖元想要逼迫自己也不可能。大不了同归于尽。
能拖延一日就是一日。等玉堂,也等公主大婚的生帖送到。届时,若无法完婚,大宋边境的官员必然会有动静。算算日子。大哥和二哥也应该往回返了。
“耶律将军,里边请。”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展昭和楚淮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是夏重达和耶律靖元,刚刚的话题两个人都闭了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知道是昨夜无梦换来的心情不错,还是想从耶律靖元这里寻个出路。展昭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总不能一直坐等。既然耶律靖元能给自己送药酒,又为什么不再拼一把,或许能有个新路子走。
楚淮起身打开房门,夏重达看了他一眼,而后笑脸让耶律靖元先一步进屋。
尽管夏重达在笑,展昭依然看得出来,此人今天心情并不怎么样。闪目光向耶律靖元身后一看,他不禁一愣。只见耶律靖元身后跟着三个人,都是仆人打扮,其中有两个身上还搭着包袱。什么意思?“耶律将军。展某见过。”
耶律靖元今日没有上前伸手相搀,而是拱手还了个礼。“多日来都见展掌门身边没个仆人照料,全靠楚先生照料,实在是有些不忍。这两个是我府里的手脚麻利的奴才,特意给展掌门送过来。展掌门千万不要推辞。”
这一句话可把展昭和楚淮都弄愣了。夏重达也有那么一瞬拧了眉毛。他知道耶律靖元这是在安插他自己的亲信,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担心自己不会给展昭停药。按说送两个奴才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地界安插别人的眼线不是?他是真盼着展昭像往日一样,冷眉冷眼开口拒绝。所以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展昭。
展昭并没有想那么多。耶律靖元带来的两个奴才为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一时间想要弄清楚也没那么容易。“既然是耶律将军的好意,展某就愧领了!”说罢他拱手一礼,而后朝夏重达一笑:“二师兄,小弟这么决断可否?”就是看出来夏重达不乐意,他才同意。至少这两个仆人不会跟这姓夏的同心。
夏重达嘴角抖动,暗自压下了闷口。抬脸儿一笑:“你是掌门,这收奴才的小事儿还不是你一句话就成。只是让耶律将军割爱费心,倒显得我们这两个做师兄的疏忽了。”
耶律靖元听后放声大笑:“夏先生说笑了。割爱谈不上,不过若是能换得展掌门开怀一笑,身体快些康复,那才是我真心所需。”
这话说得近似直白,若换平常,展昭必然瞪眼。今日事儿已经办成了这样,若再瞪眼恐怕就得露出马脚。不过他也没有露出耶律靖元想看的笑模样。“耶律将军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