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楮,“我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一丝生机。”
谢谨言大致记得这事儿,不过那时忙于事业又基于尊重隐私,他也没追问太多。
如今过去几年了,他生出几许谈性,问道:“后来怎么处理?”他非常了解自己老婆,晓得她不会就这样坐视不管,她一向珍惜学生的前途,尤其那个小姑娘还是她从小学便一手带起的孩子。
“我先找她父母谈了。”
“有用?”
“没用!”
提及此,严珠丽就那个气呀,“我说知道你们为人父母是为自己孩子好,希望她以后能有个好工作、好生活,但是孩子的选择有时候也要稍微听一下,因为要是连孩子自己都没有兴趣的话,他们又怎么会有心情认真读呢,你们要真不希望孩子走艺术这条路,好歹也一起坐下来商量,看看哪个专业是你们和孩子都能接受的。”
她缓口气,“这夫妇俩倒是会抓重点的,我和他们说了那么多,他们就只听到中间那句不认真读,你猜他们回我哪两个字。”
谢谨言想不出来,“什么?”
讽笑瞥他一眼,严珠丽挺直腰杆,轻咳几声,试图演绎出当下对方母亲的口气,她酝酿几秒,耷拉唇角,沉冷地出声道:“她敢?”
谢谨言:“……”
许是角色换了,严珠丽又换一副表情,紧接着演下去,“没考好回来我就修理她!”
谢谨言:“……”
“我那时就知道,这家长绝对说不通,于是我转头就去征求那小姑娘的意见,我说你愿意把你这件事情公开的话,我可以去请媒体报导这件事儿,试试能不能用舆论压压你父母,她答应了,所以我那阵子不是常常关注新闻么。”
谢谨言也想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个新闻。
跳楼女学生的身份被很好地保护起来,相关视频没有拍到女学生的脸,仅有一滩血迹及无力瘫在地上的部分身子,换言之,没有可看性,因此幸运地没被记者反复播放,当然也不晓得为什么没有报导出是哪个地方的学生,从头到尾真正引起轩然大波的是一张打了厚码的诊断书及女学生的自述——
字字泣诉,字字都能瞧出女学生的压抑。
这段自述在网上引起不小的反响,网上有不少人纷纷倾吐自儿个的亲身经历,那时由于当事人高三,恰逢高考冲刺期间,影响力翻倍,一度有人趁机模糊视角,提出拒绝晚自习、周考之类的各种要求,闹得沸沸扬扬,各地学校进而掀起一阵关怀学生身心的风潮,特地聘请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师进驻。
谢谨言那阵子看完新闻,还义愤填膺地指着电视大骂那对父母简直猪狗不如。
到头来……
他傻眼地转头,敢情这还是自己老婆一手操办的?
接收到自己老公有些幽怨的目光,严珠丽腼腆地笑了,轻哄似地拍拍他的手,“去年那孩子寄了封信给我,向我道谢,说现在已经在外地读大学了,虽然复读没能走上艺术生的路,考上的不是美术系,但她选了平面设计系,一样能画画,她还提到了她父母,她父母依然不能谅解,她只能尽量不回去讨嫌,长假学校有安排什么活动就尽可能报名参加。”
“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这样已经很好了。”彻底被顺毛的谢谨言摇头道。
“有些父母认为孩子是自己生下来的,当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却忘了自己同样是被生下来的,曾经也是个孩子,难道他们自己就愿意当父母的所有物?”
严珠丽颦眉,“所以我看到小祁父母不惜毁了孩子名誉也要达到目的,当下虽然没直接发作,可我其实是真的很生气,要不是太多人看着,我都想多骂几句了。”
“你骂得起来?”谢谨言促狭问她。
毫不意外地,回答他的是自己老婆没好气的一道眼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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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父母会穷追不舍一个多月,祁隼是感到有些震惊的,他们平生最要面子,以前总认为这种父母反过来求孩子听话的行为最令人恶心,是他们哪天老人痴呆了才可能干的蠢事。
逃避终归不是办法,然而暂时又还没想好要如何找他们俩说开,左思右想,他只得考虑先辞职了,省得他们俩日日跑去咖啡店惹麻烦,他比谁都明了自己父母的难缠,饶是店长脾气再好,铁定也禁不住这种无妄之灾。
他评估了一下实际情况,是可行的——
自个儿这些年省吃俭用也存了不少钱,要支付剩下两个学期的学费应当是没问题,更何况他最近也该专注在sci论文上了。托谢爸爸捐几栋楼的福,对方轻松向学校申请到理学院的一间实验室,方便他去做理论实践,然后又想得周到,特地拜托理学院院长安排一个指导老师。
诚然,院长也不是傻的,要是“金主爸爸”介绍过来的学生纯粹是富二代来玩玩而已,他们怎么可能安排资深的教授负责。
谢爸爸自然也想得到这点,于是让祁隼提供以前在物理上有所成绩的一些证明,院长那边收到资料后,考虑了一晚上,不出所料,对方相当赏识祁隼的才华,第二天早上便找上了学院里名气最大也最有相关经验的教授。
既然谢爸爸都替他出了大半的心力,祁隼最终还是决定向店长提交辞呈。
他应该专心以对,不能辜负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