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保听了她的话竟有些心虚,避开她的目光。
参观完毕的唐建红,使出女人的招数,搂住郎中保的手往外走:“郎大哥,咱们不提那件事,谁提是小狗。”
星级酒店早就只认钞票不认人,不再规定只有谁谁谁才能进去,但陈士风调回市区一年多里,不敢贸然进去游览。而伤愈后这两个月,他几乎吃遍全市的高档酒店,不过,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是这种地方的消费者。请郎中保吃饭,打算去一家普通酒店,唐建红却口口声声要买单,指使傅静把车开到这里来。
大包厢,红地毯,卡拉OK,服装统一的侍者。陈士风不习惯在这种太过讲究、还有人侍候的地方吃饭。以前领导或团体邀请,他每次回家,都想饿鬼一样吃光母亲留下的剩菜。
菜没上齐,郎中保已喝完两瓶啤酒。陈士风本来酒量有限,加上出院不久,不敢多喝。傅静说要开车,也滴酒不沾。
“来!郎大哥,再干一杯。”
唐建红和郎中保干了三杯,便醉态可鞠地靠到陈士风肩上打瞌睡。
“郎兄。”陈士风叫开侍者,亲自给郎中保倒酒,他已经几次挑起话题,可总是活跃不起来。“冒昧问一句,你做生意以前,在过部队吧?见你像训练有素,枪法也精湛。”他和郎中保认识有些时间了,但了解并不深。
“我当过几年狱警。”郎中保每次开口话都很短。
陈士风笑道:“哟!想不到监狱系统的训练水平那么高,以后我们要向他们学习了。”他是不相信。
郎中保僵硬地笑笑,算是回应,又端起酒杯。
这回陈士风死了心,不再提问,专心倒酒。心想,这个看似无所畏惧的人,被破产彻底击倒了。他很无奈地望向傅静。
傅静自觉是局外人,不想扫兴,才跟来酒店,想不到这餐饭吃如此别扭。她看了一眼旁若无人牛饮的郎中保,忍不住问:“郎老板有什么打算?我是说法院抄家以后。”
“过一天是一天吧。”郎中保头也不抬,继续往口中倒酒。
陈士风说:“用得着我们请尽管开口。”
郎中保摇头,“谢了。”
傅静又说:“我有个熟人,公司办得挺红火,就怕郎老板不愿寄人篱下。”
“不必为我费心,需要帮忙我会说的。”郎中保还是摇头,又喝完一杯,他拦住陈士风的酒瓶,伸出手说:“谢谢你们请我,让大家都吃不开心,以后我一定回请。”他没和傅静握手,大步离开包厢。
“郎大哥别走,我给你弹一首肖邦。”唐建红已偎进陈士风怀里。
“正好!”傅静嬉笑离桌,“她喝多了,把她交给警察最安全。”
陈士风胀红脸,包厢里两个侍者的笑容,像是在祝福。
站在家门口,郎中保把公司招牌摘下,上下颠倒看了又看,最后双手加力,掰成两半,叠起来又掰成四,掰成八,直到手力不能掰开,才放入垃圾桶。正下楼的两个小孩看呆眼了。
照着法院的财产保全单,清理出能够拿走的东西。当初卖下这里,前妻下了重手购置,从碗筷到马桶都价值不菲。法院的人也真识货,除一些衣物,基本没漏掉什么。
收拾一件夹克时,掉出那张从电脑打印出来的地址,忍不住停手翻看。
难道又要走这条路?胡思乱想一番,酒意涌了上来,头枕被子,接着想。
又开了一个门锁,哇!钞票多得不能下脚,可惜没长四只手。
这时,手机响了,是陈士风。
“郎兄,对不起,我已经把你包围了,你最好自己出来。”
猛然醒来,呆呆地坐起。好长时间没做这种梦了。
咦!手机真的在响。
“郎中保!”
手机里传来前妻富于穿透力的嗓音。
“你这个挨千刀的,害我全家人流落街头,操你妈,我跟你没完……。”
没头没脑听前妻骂完,一脚把整理好的物品踢得四处飞散。
“这个世界最难的是信任!你去看国与国之间,或者去翻历史,尤其是注意你周围的人。你会发现,几乎所有的矛盾都起于信任与不信任。是的,我们不保证,不承诺,这些其实是互不信任的开始。没有协议书,没有任何字据,只有这样,才能建立信任的基础……。”家龙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讲半小时了,心里开始不耐烦,只有一个听众不要紧,可这个听众像充耳不闻。
窗外是碧波粼粼,风平浪静,水面上几只水鸟在嬉戏。站在窗边的家龙,无暇观赏外面的诗情画意,猛吸雪茄,踱回船舱中央,皮鞋触及木质的船体,响声一脚比一脚刺耳。
“邓先生。”家龙换了副冷漠的面孔,“信任是相互的,我们不强求。请吧!”他在下逐客令,才不管此人是厅长还是省长。跑来这个离市区几百公里的湖边,本就有气,不是柳姑亲口下令,他是不会接这种热脸贴凉屁股的事的。
邓先生端坐不动,嘴巴一张一合了几下,思思疑疑地说:“我…,嗯,我有个问题。万一,我说万一,我出什么事,你们不是白拿我的钱了吗?我…,嗯,……。”话没说完,家龙的大笑响起,弄得他十分不快,在单位,谁敢当面这么笑,除非吃了熊心豹胆。
笑够了,家龙走到茶几前,翻开笔记本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个名字,转显示屏向邓先生,说:“你们省这个人,你不陌生吧?没记错的话,四年前判的是死缓。他出事后,他家人的惨状你也一定知道。不过,今年他全家老少一起被海外亲戚接到国外去了。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