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志豪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然顶着黄连苦脸,委屈至极道:“小弟所做一切,尽都是为了老大,老大不领情也便罢了,却还如此误解小弟,怎不叫小弟委屈伤心?”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是为了朕?”一向沉稳镇定的崇武皇帝此时却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噗哧一声气笑了出来,道:“也罢。那你便说说是怎么一个为朕好了?”
谭志豪早有了准备,不慌不忙将心底打好了草稿的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先以自己接马如龙等人入城时碰到黄少磊的实例为引,再辅以听说来的一众有功将领在京城遭受的冷眼与冷遇,加上自己在天宫酒楼时听到的那几个进士尖酸刻薄到极至地言语。
崇武皇帝一路听下来,原本脸上还有等着看笑话的轻松神情,渐渐化为一片凝重。
谭志豪最后总结道:“陛下请想这些为了大陈地江山社稷舍生忘死浴血沙场的功臣大将。却在京城之中受到如此冷遇,哪个不觉得心寒?长此下去,还有哪个愿意为陛下披甲持戈,征战杀伐,到那时咱大陈的江山社稷,才是真的危险了。臣有鉴于此,心中又焦又急,才会借机生事。闹出如许动荡,若陛下真的觉得臣是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请陛下尽管责罚就是。”
崇武皇帝并未立刻答话,面色沉凝若水的闭目沉思,许久之后猛地睁开一双龙目,站起身来对谭志豪躬身行了一礼道:“朕错怪贤弟了。贤弟莫要因此记恨,以后再有这等事,贤弟只管去闹,全有朕给你撑腰。”
谭志豪虽然明知道自己那番话说出来崇武皇帝决不会再怪罪自己,却也没想到堂堂天子竟会给他行礼认错,这一下可慌了手脚,慌不迭去扶,本是一嘴的伶牙俐齿,此时却连一句完整地句子都几乎说不出来:“老大……陛下,您这是做什么。我……臣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吗?”
崇武皇帝重新坐在龙椅之上,望着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然急得满头汗的谭志豪。面上神情肃穆依旧,心中却在暗自笑道:“原来你小子也怕朕的国士之礼。”
“贤弟以为这事该如何处理?”
谭志豪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自然是杀鸡儆猴最简单,重责那六个混蛋小子,夺了他们的进士衔,再打他们一百庭杖,最好能发配到边疆戍边,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看不起的将士们过得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嘿!这么一弄,看还有哪些不开眼地胆敢再给那些有功大将们脸色看!”
崇武皇帝哑然失笑,道:“若真的按你小子说得这么干了,这大陈的天下非得乱了套。”
谭志豪虽然聪明异常暗藏机诈,但对于政治层面的东西却所知甚少,听了崇武皇帝的话后不禁纳闷道:“老大这话是从何说起?”
崇武皇帝并未答他,而是轻叹一声道:“这个问题贤弟可以去问护国郡王,郡王自会回答贤弟。”顿了顿,忽的抬手揉了揉两处太阳穴,一副疲惫神情道:“朕有些累了,贤弟回去吧。”
谭志豪心中暗自奇怪,不过所有地疑问也只能回家去问自己的父亲,当即行礼告退。
待谭志豪走远,崇武皇帝才徐徐一叹,神色间有几分迟疑,口中喃喃道:“文……武……”
谭志豪出得宫门,就见汪德昌与马如龙等人一个未走,尽都留在宫门外等候,见到他行了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同时急问道:“兄弟(公爷),怎样?”
谭志豪虽然心中有事,面上却轻松一笑道:“万事大吉,丁点事也没有。”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告别了众位兄弟好友,谭志豪率领几个亲卫匆匆回府,刚进了府门,便被久候多时的文勇叫住,言道:“王爷有请。”
谭志豪正好有事要问父亲,当即与王峰交待几句,便随在文勇的身后,去了主院内谭天的书房。
谭天的书房面积不大,除了四面地书柜。只有一桌五椅。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谭志豪在自己父亲面前随便得很,未等谭天开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倒豆一般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才问出了盘亘在自己心中的那个疑问:“爹,惩罚几个小小地进士。就能收买到无数能征惯战将士地人心,这么合算的买卖。皇帝老大为何好像心事重重地?”
望着眼前这个成就远远超出自己期望与预料的儿子,谭天面色无比凝重道:“正儿久在草莽,哪里晓得朝堂上地一些陈年遗留下来的禁忌,事情若真如正儿所言的那样简单便好了。”
谭志豪还是不懂,道:“孩儿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复杂的,爹你就莫要再打哑谜了,赶紧帮孩儿把谜底揭开吧。”
谭天默然片刻。才徐徐道:“正儿可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为了朝廷权柄所属,文武两道多有倾轧互斗,少有齐心共力,朝堂之上文风盛时,伴随而来的必是压制武人,反之亦然。本朝重文轻武之风。始自前朝大宋,宋太祖依靠兵权篡位夺得天下,自然在心里忌讳那些统兵在外镇守一方的大将,因此极力打压武人,甚至定下了大军出征武将不得为正的规矩,依靠着皇权地强力支撑。文人一举占据上风,从此奠定了文人把持朝纲的局面。”
说到这里,谭天忽然一叹道:“实则古往今来那些大杀功臣大将的帝王心中所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握有兵权的统兵大将,对于皇权的威胁至巨,强如盛唐,亦是崩塌于此。”
谭志豪的心中有了些许明悟,眉头微蹙着道:“孩儿有点明白了,爹的意思是说。如果皇帝因为今日在天宫酒楼的几句口角就严惩那几个进士。摆明了要抬高武人地地位,自然会引起那些把持朝政数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的文人的反弹。皇帝顾忌的可是这个?”
谭天点首道:“不错,而且当今陛下应该还有一个顾忌,那就是武人性格大多鲁直,脾气多为火爆,最是难以管束,一旦地位提升,很可能会有尾大不掉的隐患。”
谭志豪嘬起了牙花子,他事先怎么也想象不到,明明看上去很简单的一件事,背后竟然会有如此复杂地牵扯,一时哪里想得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谭天望了儿子一眼,不疾不徐道:“现在正儿知晓自己莽撞之下,捅了多大的一个马蜂窝了吧?”
谭志豪苦笑,想了想忽然撇嘴道:“也没啥大不了的,顶多就是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况本就是一件小事,不了了之也就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谭天望着儿子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道:“正儿已然将陛下的心思说动,当今的天子聪慧异常,心比天高,绝非固守祖业的保守之人,若想开疆拓土成就不世之功,便只有提高武人的地位,令尚武之风在神州重燃,文武并重,方有成功地可能。因此陛下是一定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地,所以为父才会说正儿你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
谭志豪郁闷地要死,这叫什么事?他只不过看不过眼那些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忠勇将士却被人冷言冷语而打抱不平,却牵扯出这么一大堆的事情,掉进了一个肉眼看不见,却事实存在的巨大漩涡之中。
“要不……孩儿也学亦心那个小混蛋,脚底抹油开溜?”虽然语气是问句,谭志豪的心里却已在认真地思考着这句话的可行性。
谭天立时把眼一瞪道:“惹出祸来就想跑?你小子想都别想!”顿了一下又语重心长道:“难道正儿愿意看着无数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忠勇将士,下了战场却反要受人冷眼吗?眼前正是一个改变这种现状的好机会。好男不当兵!嘿!好男若是真的不当兵了,这大陈的天下还能安定得了吗?”
谭志豪再次苦笑,愁眉苦脸道:“爹说得倒是轻巧,却为何不自己出面为大陈的二百万将士争取,凭您的威望与地位,总比孩儿这个小字辈管用得多吧?”他口中虽在抱怨,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知道父亲出面的话事情将会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之所以仍然说出这话来,不过是习惯性地咬嘴罢了。
谭天轻轻一叹道:“为父又何尝不想出面,只是顾忌牵扯太多,反不如正儿出面胡搅蛮缠一番,或能收出奇之效。”
“胡搅蛮缠?”谭志豪嘴中喃喃着念叨着,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道:“这个法子倒是有点意思。我喜欢……”
谭天方正肃穆的脸上,不经意间也泛起了一丝细微的笑意。对于这个为了说服朝中众臣支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