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蝶依,我不能。”他不可以离开,他不能让自己的母亲永生永世生活在暗夜之中,成为皇家避而不谈的密辛;他不能让太后半世的心血半途而废,临老不得安宁:他不能抛下这里的一切,毫无责任的离开,不管这里的亲人,这里的百姓!
他不能离开,离开了就变成平民,离开了就一无所有,他不怕自己一无所有,却担心一无所有的自己赢不过北辰、花想容,担心一无所有的自己委屈了蝶依!没有后盾,我要拿什么来爱你?
抓紧他衣物的手,渐渐松开,眼眸中星星点点的亮光黯淡了下来,不能啊,他说不能。终究,他放不下这里的一切,终究,还是一个世界背道而驰的两颗心。
可是余一,我不能留在这里,不想卷进朝堂,不想卷进争斗。看着你的步步为营,看着皇甫铭志的隐忍小心,看着自己因一时冲动带来的杀身之祸,我怕了,怕这个吃人的地方,我只想走得远远的,安安静静的活着,无忧无虑的活着。而你,你的出身,决定了你不会随我而去……
走出合欢殿,举头仰望,浩淼的夜空,群星璀璨。亿万年前的星光,自宇宙的深处传来,照耀着无以计数的灵魂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那些快乐和忧伤重重叠叠遗忘,摒弃在此恨绵绵的地层。
星光逐渐黯淡,人从消散的烟幕中苏醒,夜空中不再有叹息,这斑驳多彩的梦境也就此揭去。
有人说,这地上的人与人,好像天上的星与星,虽然彼此眨着眼睛,却谁也看不透谁的心。我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假,却终究没能看懂你的心。
余一,余一……
回望着身后合欢殿的大门,里面苍凉也好,宁静也罢,往后,都与自己无关了。终究,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
接下来的两日,如死水平静。
往常喧闹的梨雪园生机不再,吊床之上,蝶依没日没夜的晃荡,不知不觉,竟迎来了萧月娥出嫁的日子。
这一日,太子皇甫浩琪以十里红妆、百里锦铺之礼迎娶萧家大小姐,萧月娥。
阴霾许久的心绪,因着这满目的红色增色不少。
起了个大早,赶到萧月娥房中,见下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杂乱之中却分寸不失。蝶依唇角微勾,暗自点头,进了房门。
只见佳人着大红太子妃宫衣,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简雅偻堕髻,青丝垂肩,玉菩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袅娜纤腰不禁风,略施粉黛貌倾城,分花拂柳来,舞带盈盈去,怎一个美字了得!
许是蝶依失踪的事情,让她担忧良久,萧月娥脸颊削尖,面容之中还带着些疲惫,对着铜镜,不期然的晃了神,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蝶依进门。
“大姐。”蝶依轻唤一声,走了过去,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梳子。
“蝶依来了?”萧月娥眼光一顿,转身就要起来,却被蝶依一把按了下去。
“大姐,今日姐姐就要出嫁了,太子殿下早早的等在门外呢,姐姐往后一定会幸福的。”蝶依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自古皇家的婚礼,亲自迎亲的就不多,何况是一大早来门口等的,足以见得太子对她是真心的疼爱。
萧月娥淡笑不语,笑容之中却带着些凄楚。蝶依自然是知道,萧月娥真正喜欢的人,是皇甫余一,却因为皇命,不得不嫁罢了。然而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她却只能当作不知,她相信,萧月娥早晚会爱上太子的,皇甫浩琪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大姐,蝶依在江湖游荡的时候,听到过一些婚庆的风俗,本来应该是母亲帮姐姐梳头的,如今母亲不在,就由蝶依代劳可好?”
见蝶依眼眸之中泪光闪闪,萧月娥点点头,这丫头,还不曾如此温润过呢,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她却看出来了,她脸上流露着的,是慈母般的温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丝丝秀发在手,蝶依念念有词,拿着梳子从上而下,专注的神情,让萧月娥嘴角也露出几丝笑意,蝶依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呢!
“大小姐、三小姐,吉时快到了,咱们出去吧。”喜娘满脸堆笑,站在旁边低声催促。
萧月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嫁人了。
喜娘见状,将喜帕盖在了萧月娥头上,舒了一口气,看着萧蝶依,眼中竟是祈求。别人看不出来,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岂会不知,这太子妃对这亲事,怕是不满意呢,唉!
蝶依接到她的求助,微微一笑,低头道:“大姐,走吧。”
萧月娥轻轻颔首,就算再怎么拖延,终究改变不了自己要嫁人的事实,如此,拖延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任由蝶依轻扶着她,萧月娥将手搭在她胳膊之上,纤纤微步,向外而去。
萧家一干人等早已在将军府门外,太子殿下亲自在门口等着,萧月娥可以托大磨蹭,他们却是怠慢不得,一早已经在门口吹了阵阵冷风了。
此时,大夫人等人都有些脸色不善,看见萧月娥前呼后拥的走过来,更是无法掩饰的臭脸。要不是她一直磨磨蹭蹭,他们何至于在门口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实在走过分!
看见她身旁的蝶依,萧月凤和萧初柔更是眼神恶毒,她们一干姐妹都在这里吹风受罪,偏生她就可以睡到自然醒,再慢悠悠晃过来。她怎么就没在这一次次的刺杀中死无全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