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于心不忍,劝他去厅堂里等。他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站在树下,分毫不肯移动。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学堂里的人亦渐渐离开。
到最后,只余他一人。
他抿着嘴,眼神黯淡下来。
他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便是云倾辞。可七年来,他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形如陌路,云倾辞怎么可能会来?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便坐在树下,赌气踢着脚边的石头。
直到有双淡紫色的布履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怔,而后抬起眼。
入目是一双清冷的眸子,漆黑如夜幕里的星子。
虽然赵清嘉年纪小,但他也能看得出来,云倾辞长得极好,任何人都比不了。
赵清嘉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突然没由来地想要亲近她。
于是,他眨巴眨巴眼睛,直直地看着云倾辞,想着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能讨得她一丝可怜。
可是没想到,云倾辞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皱着秀眉打量一番后,淡淡道:“没用。”
说完,她甩袖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赵清嘉撇嘴,方才的感动瞬时化为乌有。
【二】
从那一日起,赵清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倾辞不再像以往般对他视而不见,而是每日天还未亮便拉他起床练剑。
她极为严厉,赵清嘉每次出错,她便会罚他去站桩,一站就是五六个时辰。
因此,云倾辞在赵清嘉眼里便是妖魔一般的存在,他对她又憎恨,又害怕。
如此过了数年,赵清嘉渐渐长大,心里的怨恨让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乖巧,而是常常忤逆云倾辞。
十四岁那年,云倾辞教给他一套剑法,他故意频频出错。
数次之后,云倾辞终是怒上心头,一掌将他打翻在地。
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似失望,似痛苦,似憎恨,向来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这般复杂的情绪。
许久之后,那神情终于变得平静,她冷声道:“就你,也配做赵璟的儿子?”
那是赵清嘉第一次听她提及“赵璟”这个名字。
少年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从那日起,赵清嘉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报复云倾辞,让她比自己丢脸百倍。
打听许久,赵清嘉才从林娘那里知晓,云倾辞看着无所畏惧,却独独怕酒,沾上一滴,便醉得不省人事。
那日晌午,赵清嘉很早便让林娘去请云倾辞。
平日里他们几乎不说话,如今赵清嘉如此乖巧地敬茶,这让云倾辞有些诧异。
她疑惑地端起杯盏,但在饮下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出了异样。
眼前的少年哪还有半分乖巧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满是恶作剧的顽劣表情。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挣扎许久,却仍是无力地倒在桌上。
赵清嘉挑眉,想着平日里如此清高的人,如果把她丢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让晋阳的百姓看尽她的丑态,她醒来后会不会羞愤而死。
他边想,边去扶云倾辞。
却不想,他刚揽住云倾辞的肩膀,便见本应昏睡不醒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吓得怔住。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冷言冷语。
他侧过脸去,但见怀中的女子正双眼迷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迷离得像蒙了一层水雾,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薄红,像暮春枝头带着朝露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