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尧端详着穆槿宁血『色』全无的脸,并无动容,薄唇边溢出一句话:“这是王镭在空闲时做的。”
王镭点头,恭恭敬敬从腰际取下木剑的剑鞘,呈上。
琼音见状,眼底的敌意,才渐渐消散开去,低着头,转过身去,径自藏起佩剑,退出了竹林。
念儿睁大了清澈的眸子,虽然看着眼前的高贵男人还有些俱意,但孩子贪玩好奇的天『性』,早已战胜了这些许害怕,迟疑了些许时候,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触碰就在眼下的这把木剑。
只是碰了一下,他便立马将木剑握住,挥舞两下,精神奕奕,神气活现。再一伸手,将木制剑鞘紧握在手中,谁都夺不走一般护着。
穆槿宁直起腰,淡淡睇着,方才的心惊肉跳的一幕,才刚刚平息下来,没想过木剑也会成为念儿这般喜欢的玩具。
“念儿,拿过来——”
秦昊尧见她的脸上再无一分笑意,眼底渐渐幽深,薄唇边却暗自扬起一道莫名笑意,在此刻看来,愈发诡谲深远。
她轻叹一声,面『色』苍茫,走向念儿,若是一般街市上售出的那种拙劣刀剑玩具,也不至于让她这般担心。这把木剑实在精致,却也因为过分真实,更加危险。男孩原本就比女孩好动贪玩,念儿又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身边陪伴,生怕念儿拿着木剑遭遇伤害,她有这般的未雨绸缪,也不难体会。
她一手握住那把木剑,只是她的阻止拒绝,念儿却皱着眉头,万分不舍。“多谢王爷,只是,我不想念儿长大之后舞刀弄枪,等他再大些,便要教他识字看书。”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像是只会纸上谈兵的那几个道貌岸然油盐不进的官员,算算看,死在他手下的,也有三四个了。秦昊尧这般说着,轻蔑不屑浸透在每一个字眼之内,更显得傲慢冷漠,黑眸带笑,玩味地盯着不愿松开木剑的念儿,冷笑出声:“更别提这个连鸳鸯和鸟都分不清的笨家伙,长大之后你还指望他能成状元不成?!”
“是聪慧也好,愚钝也好,我并不在乎。人太聪明了,也并非好事。”穆槿宁将这把木剑探入剑鞘,交给雪儿保管,最近她忙于自己的事,的确无暇顾及念儿的成长,说实话,并未曾想过要如何教养他。
众位皇子中,秦王是最聪颖的一个,虽然无法得到先皇和皇上的礼遇,但凭着谨慎心思,谋略算计而走到如今的位置,可,即便念儿能有这样的心智——她也不愿看到念儿跟他一样。
他的讽刺,他对念儿的漠视,依稀激怒了她,穆槿宁生生压下,默然不语,只听得秦昊尧说的冷淡。“还不如让他学武,至少有一技之长。”
只要念儿能够堂堂正正做人,平安无事,当个凡人也无妨。她对念儿,并无过大的寄望。人的才能越是多,处境便越是复杂艰难,坐在高位的那些人,身上的担子也就越重。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过平静的生活,既然在她身上无法实现,只能转嫁到念儿的身上了。
“崇宁,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死寂的生活,你将自己的心愿加注在杨念的身上,不一定会是件好事。”
他一手支着下颚,好整以暇打量着念儿缠着雪儿讨要那把木剑的情景,戏谑一句。果然孩子长大,便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惟命是从。
穆槿宁面『色』一白,如鲠在喉,仿佛胸怀藏匿太多反驳的话,可偏偏这一刻,却无法说出口来。
“鸳鸯戏水,这副绣图要用在本王的新枕头上?”黑眸透着玩味的不羁,俊脸朝着穆槿宁的方向,他说的格外『露』骨,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之下,无法掩饰的是几分骨子里带来的亦正亦邪,难以辨明的恶劣企图。
这一席话,完全不忌讳还有王镭和雪儿在场,当然,念儿不列入其中,只是个孩子罢了。而王镭是他的心腹亲信,只要他不发话,可以跟死人一样保持沉默,更可以跟瞎子聋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穆槿宁眼神一闪,避开他的炽热视线,将绣图收了起来,淡淡说着:“我手边多出来的绣图,赵嬷嬷会替我去府外坊内卖掉。”
“月钱不够?”
她在王府的生活,一向从简,王府给穆槿宁的月钱,应该足以应付,往常她没有过大的开销,她居然还要将绣图拿出去卖?!一丝疑虑,划过他的心头,他瞥视一眼,眼底顷刻间敛去方才轻狂笑意。
秦昊尧的嗓音陡然覆上浓浓冷意,眉目之间写满不悦:“手边还有多少?”
“两三日才能完成一副,不过是打发时光罢了。月钱是足够了,偶尔做做绣活,也可——”她急着解释清楚,免得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心薄了他秦王的颜面。
“行了,往后不需要做这种事。”秦昊尧生生打断她未说完的话,视线锁住她那双眸子,已然发号施令。
不远处赵嬷嬷正好端来了热腾腾的茶点,他也沉声吩咐了一句:“赵嬷嬷,你也要给本王记住,在你面前的是崇宁郡主,而不是坊间绣女,这种差事你不必去做。”
赵嬷嬷面『色』难看,低着头说了句。“小的明白了。”
“你再去账房支一百两的银子,照顾好你主子的生活起居,是本王的女人就不该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他却不曾耐下心来喝茶,独断专行,俊颜稍霁。
他并不想看到这些绣图手帕,被别人用几两银子就廉价买去,充斥在市井之中。既然是他豢养的女人,他至少会让她过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没必要看她穷酸潦倒,窘迫贫苦。
她走前几步,送着他走出庭院,突地开了口。“上回的那件披风,再也没看过王爷穿过,兴许是不喜欢崇宁的手艺?”
“跟陆子彰对战的时候破了,早扔了。”他神『色』不变,直视前方,负手而立,甚至不曾因此而回头来看她。
“改日我给王爷再做一件厚实挡风的大麾。”她突地想起他右臂上的伤痕,在南骆他受过伤,一定是那时候。
他下巴一点,不置可否,似乎她的讨好关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