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久,秦昊尧才淡淡睇着他,问了句。“老邱,朕问你一句,朕明日启程,会死吗?”
“这……”老邱直视着眼前的天子,从来见着任何人都不会支支吾吾的自己,突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早已听说,皇上龙体欠安在宫里都是禁忌,更别提说起生死之事。
秦昊尧唇畔的笑容弧度,一刻间消失彻底,此刻自己依旧虚弱,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从未如此狼狈羸弱过,虽然有些可笑,却不可耻。他耗费了不少力气,这一番话并非只是对老邱说的,更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你也明白,朕若是当真过不了鬼门关,兴许会死在这里,但既然朕醒来了,就无大碍——”
张奇跪在原地,也不开口,若有所思,只听得秦昊尧继续说道:“朕如今骑不来马,回去只能坐马车,这回行军不必心急赶路,一天的行程走上两天三天,朕没什么吃不消的。”
“皇上……”
见范宏还想说什么,张奇却覆上他的肩膀,两人眼神交汇,如今天子的命令,他们本该遵循。
“范将军,你我出去准备吧,明日要启程的话,今日可不能偷懒了。”
“皇上,您先歇息,微臣这就退下了。”范宏朝着秦昊尧行了礼,见天子下颚一点,他们便一道走出了帐内。
秦昊尧将眸光转向依旧跪着的老邱,一脸肃然,字字清晰。“老邱,这回你有功,朕回京定会赏赐你。”
“谢主隆恩——”
老邱连连磕了几个头,随后识趣地离开,整个偌大的帐内,唯独王镭还站在一旁。
他从来都是事事小心谨慎的男人,十年来久经沙场,更从未像是这一回这般归心似箭——
他如今依旧觉得满心沉痛的,或许是在自己闭上眼的那一瞬,更不知自己是否还能睁开眼来,模糊虚幻却又美丽的令人心痛的光景之中,他迟迟不曾看清的那张容颜……至今,他依旧耿耿于怀。
“爷,来信了。”
王镭俯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般低语。
秦昊尧俊眉紧蹙,胸口被挖掉一块血肉的地方,原本空空如也,如今却被一片温暖的春光填满,仿佛生出了暖热新鲜的青草。
他接了过来,只是打开一看,就知这并非是她给自己写的信,不免有些失落。
信,是公孙木阳写来的。
他认得公孙的字迹。
军报往来,也是去了公孙的府上,公孙木阳若是没有难事,绝不会擅自写来信,想到此处,秦昊尧的黑眸愈发冷沉,视线落在信纸上,很快地扫过几行。
“来送信的人传了公孙大人的口信,这封信一直在卑职手里,只为了等爷醒来。何时皇上身体无恙,再给皇上看。”
王镭的话音刚落,已然见秦昊尧将信纸折好放在一旁,他俊美面孔上没有任何神情,唯独浓眉紧锁,半响无言。
不过数百字而已,却像是将那些个字都烙印在自己的心头一般难以磨灭。
他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却不曾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得知有关她的喜讯。
他们并非少年夫妻,此回听闻她有了身子,他更是心中情绪万千,难以辨明,宛若惊涛骇浪一般,将他的理智全部埋在海浪之下。
他居然也生出了难以自控的欢喜,恨不能当下就回到京城,恨不能当日就走入偏殿看她,只是心中的欢喜之情,却渐渐被一抹阴霾覆上,他面生不悦,只因有人在暗中算计他的亲生骨肉。
“朕要回信,你去准备——”
他阴沉着俊脸,发号施令。很多事都无法预料,正如他不曾知晓她还会“死而复生”,正如他不曾料到他们之间还会有孩子,公孙木阳虽然寥寥数字一带而过,只为了要他宽心,不必过度焦虑,但宫里这潭水有多深,他绝不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