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谈及几位军事统帅时,说他们特别看重某些书,如:亚历山大大帝看重荷马的;阿弗里加·西庇阿看重色诺芬的;马库斯·布鲁图看重波里比阿的;查理五世看重菲利浦·德科米纳的;据说如今马基雅弗利的书也在别处受人青睐;但已故的斯特罗齐元帅[1]看重凯撒的书,他无疑作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那实在是兵家必读之书,是真正最为高明的用兵之道。凯撒将这丰富的素材装点得那么优雅、华丽,我真不知怎么去形容:笔法如此清丽、如此巧妙、如此完美,我看世间难有什么著作可以与之一比高下的了。
这里,我愿意将我还记得的他的某些难能可贵的作战特点记载下来。
有消息说,朱巴国王率大军来对付凯撒,部队听说后有些恐慌,凯撒并不压制士兵们的看法,也不缩小敌人的兵力,他将他们召集起来,先是宽慰鼓励一番,然后他一反通常的习惯做法,对他们说:他们不必费神去打听敌人的兵力了,他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说着,他按照色诺芬书里居鲁士的主意,报了一个大大超过实际也大大超过军中传言的数字;因为,看到敌人实际上比预想的弱,较之预先估计敌人弱,后来实际上看到的却很强,上当受骗之感就要小些。
他特别注意让士兵们习惯于简单的服从,不去过问或谈论统帅的意图,这意图只是在即将执行时才告诉士兵们;如果他们看出了什么,他就立即得意洋洋地改变主意来蒙骗他们;为此,他常常在某地指定了一个住处之后,却转到别处去住,他还推迟作战,尤其是天气不好和下雨的时候。
在高卢之战的初期,瑞士人派出使者,要求他允许他们从罗马人的土地上通过,他打算以武力阻止他们,却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拖延了几天才给他们答复,以利用这段时间调集军队。这帮可怜的家伙却不知道他何等善于利用时间;他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善于及时地抓住时机是为帅者的最大本领,他用兵之神速实在前无古人,不可思议。
如果说在这件事上,他以协议为掩护去取得对敌人的优势是不很严肃的话,那么他对士兵品德上只要求作战勇敢,过错上只惩罚反叛和违令也是不严肃的。在胜利之后,他常常任他们胡作非为,在一段时间里不以军纪约束他们。除此之外,他的兵还是非常训练有素的,所以尽管他们身上洒有香水,他们作战还是十分勇猛的。当然,他喜欢士兵们装备得很阔气,让他们披挂雕了花、包有金银的盔甲,以使他们为着保住他们的披挂而更加顽强地抗敌。同士兵们讲话,他称他们为“战友”——这个名称我们依旧沿用:他的继承者奥古斯都却将它改了,因为他认为凯撒这样称呼,是出于他作战的需要,是为了打动仅仅出于自愿而追随他的人们;
莱茵河上,凯撒是我的官长;
此时此地,他是我的同谋,
罪孽使同谋者平起平坐[2]。
——卢卡努
但是,这一称呼对于皇帝陛下与军队统帅来说未免太失尊严,于是就再度将他们简单地称为“士兵”。
凯撒对他们虽然以礼相待,但对他们惩罚起来也是毫不容情的。第九军团在皮亚琴察附近发生兵变,尽管当时他还未将庞培打垮,但他还是残忍地将它打个粉碎,后经多次恳求,他才将它赦免。他平服士兵靠的是威严与胆量,而不是靠仁慈。
在谈及强渡莱茵河向德国进军时,他说,用船将部队载过河去有损罗马人的荣誉,他便下令架桥,他要徒步过去。于是他就在莱茵河上架起了那座神奇的桥,他还专门为桥的建造作了解释:在任何场合,他都不大愿意提及自己的业绩,除非在某些著作中向我们介绍他的创造是如何巧妙。
我在他的著作中也注意到,他非常重视战前对士兵的动员,所以每当他想表述自己遭到突然袭击或受到猛攻时,他总是提及他甚至没有空闲给部队训话。在同图尔纳人大战之前:“凯撒”,他写道,“在布署完一切之后,立即信步向外奔去,他要去鼓励他的将士;遇上第十军团,他想说:请记住平日的英勇,或者:敌人的凶猛不足为怪,要大胆顶住,可他却没有来得及;因为敌人离他只有一箭之地了,于是他就示意开战:他立即转身向别处奔去,他还要激励别的将士,可他看到,他们已在搏斗。”以上便是他就此战所说的话。的确,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许多场合帮了他的大忙;即便在当时,他挥军作战所显示的口才也十分被人看重,以致他军中的好些人纷纷收集他的讲话;这样一来,他的讲话被整理成了几册,在他身后得以长期流传。他的讲话有着特别的韵味,所以熟悉他的人,尤其是奥古斯都,听人背诵他们收集到的讲话,竟能分辨出哪些词、句不是他讲的。
他第一次受领公职离开罗马,一个星期便到罗纳河畔。他的车中,前面坐着一、两名不停地抄抄写写的亲随,身后的一位拿着他的剑。显然,即使单独行动,要达到这样的速度亦不容易,可无往不胜的凯撒仍以这样的速度,在十八天里越过高卢,追击庞培至布林迪西,征服意大利,从布林迪西回到罗马;离开罗马后,他深入西班牙腹地,在同阿弗拉尼乌斯及佩特雷乌斯作战中,在对马赛的长期围攻中度过了极大的困难。随后他回师马其顿,于法萨罗一战击败罗马军,接着追庞培入埃及,将埃及征服;离开埃及他来到叙利亚和蓬特[3],在那里打败了法纳斯;之后他又进入非洲,向西庇阿及朱巴挑战,最后他又经过意大利折回西班牙,向庞培的儿子们挑战,
快过闪电快过被夺幼崽的母虎[4],
——卢卡努
如风推雨送岁月撼动的磐石滚下山巅;
如雪崩推动的大山落入万丈深渊;
大地为之轰鸣:森林、羊群连同人,
统统被卷得无踪无影[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