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过药简单用些流食,魏平奚支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
惊蛰院的夜晚静悄悄,又或说整个魏府一入夜所有喧嚣都沉寂下来。
郁枝捏着帕子坐在床沿,时不时为床榻上的人擦拭额头、鼻尖的汗。
四小姐生着一张仙人般的脸,女儿家的似水柔情、清然无垢都藏在她狭长的瑞凤眼,眼睛闭合,无双的美色被掩藏,单从表象来看根本不像是骨头比刀还硬的人。
勋贵人家规矩极重,她没敢想四小姐会为了她和魏老爷子对抗。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全然为了她。
初入魏家,所见虽不多,但哪哪都透着古怪。
祖孙关系僵硬,老爷子眼中的厌恶做不得假,四小姐悬在眉梢的讥诮也做不得假。
兄妹关系怪异,九分的嫌弃漠然,只在偶尔才能看出一分别别扭扭无法直言的关心。
当儿媳的与一家之主的公公分庭抗礼,莫说勋贵世家,寻常人家哪个给人当儿媳的有这胆子?
同样……这对母女日常的相处,也怪。
魏夫人离谱无底线的爱看得人心惊,郁枝心思敏感,直觉夫人待四小姐越好,四小姐在魏家的处境会越艰难。
并非说她一个外人指责当娘的疼爱女儿,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呢?实在是她所见所感都在告诉她,因为这份偏爱,四小姐会受更多的委屈。
郁枝叹了口气,指腹拂过四小姐安静的眉眼,这人她看不透,多看一眼就能乱了心湖,心湖深处充斥着惊艳、感激,四小姐如同寒冬腊月从她心尖擦过的一簇火,照亮她的三寸之地,也震得她呐呐不敢言。
分明小她五岁,为人处世诡异多变,顶着一张能如往不利的面孔,偏偏冷硬地不像普世常见的温顺女子。
不愿温和下来恃美行凶,心甘情愿为了这份不温顺,打碎牙也得呸人一口血沫。
四围静下来,郁枝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先前四小姐带她迈进魏家大门,为她呵斥魏夫人身边的亲信,又赶在棍棒加身前推开她,跪在那也比好多人站着还坦然。
像是胸腹之间藏了太多不服,双目见过太多不平,隐忍了太久太久,再不发作就要憋死。
非得气一气老爷子才算真真切切活着。
郁枝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前世初遇她最先见到她的柔善,只当四小姐天生柔善之人。
然而之后听着满城风言风语,她后知后觉那日是四小姐忽发善心。
有幸见过她的柔善,又在四小姐香消玉殒之日见识这世间男男女女对她的哀悼。
一个风靡万千的女子总不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重生一回,眷心别院再相逢,她又见到了她的倜傥。
眉毛轻挑,风流信手拈来,满是玉色的指尖沿着美人图划过,和郁枝所见任何类型的女子都不一样。
天地间所有的女子一下子分成了两类——其他女子,魏四小姐。
郁枝舌尖轻舔牙齿,柳叶眼微弯。
她怔怔看着做梦都不安生的四小姐,脸颊弥漫漂亮粉晕,闭上眼,阿娘殷切嘱咐的话在脑海响起,她骤然清醒过来,为险些管不住的心感到后怕。
郁枝背过身来,独自看向窗外看不清的暗色,静静地叹息,怯怯地孤独。
醒醒睡睡醒醒,后半夜四小姐睁开眼,郁枝喂她喝了小半碗米粥。
衣不解带照料七日,伤药换了几回,魏平奚有伤在身,除却喝药麻烦了些,其他时候都很乖巧。
乖巧这词一旦从郁枝心头跃起,她捧着药碗笑得眉眼柔和。
四小姐躺在床榻好整以暇看她,眼瞧美人唇瓣被亲得微肿,胸腔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青花瓷碗里的药汁还剩一小半,药得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