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儿只管拉着烛儿走,不回答。
“我们走回去吗?”烛儿也问。
“嗯。”安歌儿点头。
“我走不动。”
公子也道:“就算你走得动,这么老远,走回去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
安歌愣了。
“乐儿,我不要留在城外,让他送我们回去吧。”
这时安歌儿也不知怎么办,她也怕被关在城外,但她更不知该不该信任这家伙。
公子看透她的心事似的,微笑道:“在下长渊,现暂住贝勒府,我没长得像坏人吧?!”
两个小女孩虽不知贝勒府象征什么,但听说过贝勒府,公子也自报了名字,便慢慢放下戒惧。
害怕被关晚上在城外的恐惧压倒了冯妈妈平日唠唠叨叨挂嘴边的什么礼仪矜持。她们老老实实上了公子的车回城。
公子要把她们送到府门口,安歌儿则坚持只需要送到来时那个路口就好。
叫长渊的公子虽遵照安歌儿的话,在街口停车让她们下了车。但想到两个小女孩前前后后的古怪行为,管教严格的府邸不会在没成人陪同、也没车轿接送下让这年龄的小姐出门。他悄悄地远远跟着她们,直到看见她们在巷尾转弯,绕过一户人家后院墙,从侧边小门悄悄溜进了府,他这才恍然,摇头笑,原来这两个小家伙是偷偷溜出来玩的。
果然,她们出去玩了一圈回来。杨夫人和苏广图都还没回府。也欢和也喜很听话,安歌儿和烛儿出门前说到后院玩,吩咐她两呆屋里打十个不同花样的络子,累了可以吃瓜子,她两老实照做。所以没发现小姐出过府。安歌儿想,只要烛儿不说出来,她们就相安无事。
烛儿因为第一次出门玩,那辆豪华大马车虽平稳,但也不如在家躺床上舒坦,加上走了一些路,又对着风口哭了好几次,她这日耗尽了所有力气。未时回来,进屋便累瘫在榻上不要动了。丫头给她洗脸洗手,伺候她上床,她立刻就沉睡过去。一直睡到戌时才饿醒过来。起来喝了药,又吃了点夜宵,精神好一些了。奇怪的是每日最少过来看女儿一次的杨夫人今日到这个时辰也还没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安歌儿也更衣上床睡觉了,烛儿爬到她床上挨着要一起睡。自安歌住进来后她经常这样。这次安歌儿双手推她,要她下床,她赖着不走,安歌儿提条件,“你得先发誓不把今日出去玩和见到你父亲的事说给你母亲知道。”
烛儿抱着被子不肯下床,连连道:“我发誓不说,我发誓不说……”
两个小姑娘刚安静躺好,杨夫人过来了。见女儿躺在安歌儿床上,开口要责备安歌儿。
没等她开口,烛儿翘起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母亲你为何这么晚过来,哦,母亲你的眼睛肿了?你哭了吗?”
女儿这一问,大概刺痛心事,杨夫人禁不住又眼泪簌簌。
“怎么啦母亲?”烛儿坐起帮她擦泪。
她把女儿搂进怀里,抚摸她的背:“没什么,灰尘落进了眼睛。”
抱着被子坐起来的安歌儿不关心她为何哭,只担心烛儿见到母亲不愉快会忘记诺言,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她忙岔话道:“夫人,要我叫也欢也喜打水来洗洗眼睛吗?”
杨夫人先是翻她一眼,突然又意味深长多看她一眼,然后脸一沉:“你去打盆热水到我房里,我一会回去洗。”
烛儿立刻脱出拥抱,帮腔道:“母亲,乐儿她已经更衣睡下了,厨房的火也熄了……”
“我就要她去打。”
安歌儿以为杨夫人已经发现他们出去玩的事,此是来责罚她的,忙穿衣下床,答:“我去。”
哪怕在乡下的李姥姥家里,她也从没干过这粗活。等她用一根发簪去换厨娘帮忙生火烧出一盆热水端到杨夫人房里时,杨夫人还没有回来。安歌儿以为她还在她们屋里,担心水凉了要重新烧,便打算去告诉她水备好了。
她走出杨夫人的正房门,从走廊转弯经苏广图书房门前过,却听到杨夫人在里头的哭诉什么。安歌儿好奇,立在廊柱后静听。
只听杨梅画哭道:“如果当初不是你贪心,使劲手段要回京城来,哄我去伺候葵老爷那老色鬼吃酒……我就不会小产失去那个孩子,还烙下毛病不能再生育。”
苏广图哀求的语气,“苏家不能断了香火,你是主母大娘,她生再多也是你的孩子,况且我不是没把她接进府吗?”
“哄鬼呀你,如果不是我今日兴致来了,也去河边凑那芒种节的热闹,亲眼看见你们恩爱温馨的一家三口,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的吧?你这没良心的狗东西,你若敢接那女人和那野种进府,我把你过去干过的那些勾当通通抖出来,我让你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杨夫人的声音突然被捂住了,然后是呜呜声、挣扎踢打声……
这声音是安歌儿此生最恐惧的声音,正当安歌儿以为杨夫人可能要被苏广图掐死时,突然听见杨夫人又喘着气说话和踢打,“你捂死我呀,你捂死我呀……”
敢情是杨夫人踢打苏广图,安歌儿提到嗓门的心稍微放下。她双手压住咚咚跳的心口想,原来杨夫人今日也去了河边,幸好我和烛儿早早回来,没碰见她……
安歌儿害怕再站这儿听下会被发现,正要蹑手蹑脚回房去,只听里面书房里头说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是杨夫人压着声音说:“要我一定相信你?哼,尹颂就是太相信你了,看看他的下场……”
“轰”声在安歌儿脑里炸开,苏广图和我父亲母亲的死有关?她捂紧心口,屏气竖耳,想再往下听多些细节,可屋里又是一阵捂嘴巴、踢打……断断续续……捂着、被推开、咒骂、踢打……
后面,屋里那对吵得面目狰狞的夫妻声音时高时低,说了什么“原画……真品……八十万两白银……进了谁的兜里……”安歌儿听不连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