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太摇头道:“有没有所求,我并不知道,只是他们求到我跟前,我也如实同你说。”
雪雁听了,微微蹙起双眉。
不知道唐家三房是怎样狠心的父母,竟然愿意大好年华的女儿嫁给一个太监,于连生再好,也是个太监,嫁给他,岂不是就是守活寡?听说许多太监娶妻之后都虐妻厉害,也只有那些不顾名声只顾利益的人家才会如此卖女儿。
因此,雪雁看着唐太太道:“这事,我可不能做主,太太也别应承的好。”
唐太太看了那丫鬟一眼,忙道:“你总该问问于公公的意思,倘或于公公愿意,偏你不答应了,可怎么好?你回去,先问问罢,再给我消息,如何?”
雪雁凝视唐太太良久,又望了那丫鬟一眼,忽然问道:“这件亲事果然那么好?”
唐太太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道:“我也说不上什么好,什么不好,为了这个家,舍得一个女孩子出去算什么?吃家里的,穿家里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几时少过?到了用她为家里尽心到时候,自然该尽心。”
雪雁听出了几分无奈,道:“此事须得问过我大哥,我是做不得主的。”
唐太太忙道:“这是理所应当,你若得了消息,早些儿告诉我,我也好回他们,免得他们跟老太爷告状,说没为这个家尽心。”
雪雁微微颔首,心里却十分不悦。
于连生是极好的人,心正,身正,意不邪,他并没有想过娶妻,反倒是别人先费心了。
她虽然心中对唐家生出了几分芥蒂,但是毕竟不是寻常女子,面上一丝儿都没流露出来,依旧含笑同唐太太说话,才说了两三句,便听到丫头通报说三太太和大姑娘来了。
雪雁一怔,看向唐太太,莫非是唐太太说的三房太太?
唐太太眉头亦是一皱,一面让人请进来,一面低声对雪雁道:“就是三房的太太,昕丫头正是三房的大姑娘,没料到我这刚同你说完,三太太就急着过来了。”一丝不悦之色在眉宇间一闪而过,似乎对于三房唐太太并不如何喜欢。
雪雁听了,并没有说话,只见帘栊打起,一群丫头嬷嬷簇拥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人还未走近,便先笑道:“想必这就是赵老爷的太太罢?”
雪雁站起身来,唐太太亦同她一起,向三太太道:“正是赵大奶奶,三太太怎么来了。”
唐三太太忙笑道:“听说赵大奶奶来了,故来相见。”
一面说,一面看着雪雁,嘴里啧啧赞叹,道:“哎哟哟,竟像是看到了天仙似的,赵大奶奶这样的人品模样,真真是天底下有一无二的,我今儿才算见到了。这是我们家没本事的丫头,叫昕儿,让赵大奶奶见笑了。”
说着,拉了唐昕一把,道:“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还不过来见过赵大奶奶。”
唐昕静静地过来,福身一礼,一言不发。
雪雁还了一礼,抬头打量着唐昕,心中不禁一叹,何止是唐太太口中说的齐整标致,竟有十分绝色,容貌和宝琴不相上下,只是气度不及黛玉之灵气逼人,不及宝钗之稳重和平,亦不及史湘云之爽朗明丽,倒和迎春有些像,眸中暗淡无光。
唐三太太看出雪雁眼里的赞叹,不觉脸上带了三分笑容,道:“我们这大姑娘比不得赵大奶奶,又木讷得很,让赵大奶奶见笑了。”
雪雁淡淡地道:“唐姑娘生得好模样,唐三太太过谦了。”
说完,向唐太太道:“周大奶奶叫我今儿去找她,如此时须得告辞了。”
唐太太忙道:“可不能耽搁你去给周大奶奶请安。”说着,亲自送她到二门。
唐三太太并没有跟过来,途中唐太太低声对雪雁道:“昕丫头是个好孩子,离了这个家,于她而言未必不是福分,一切就拜托你了。”
雪雁道:“唐姑娘这样好,怎么偏你们就认定了我大哥哥?”
唐太太苦笑道:“这件事是三老爷跟老太爷提出来的,老太爷吩咐我来跟你说,不然,我哪里愿意说呢?竟是作孽一样。昕丫头虽好,到底不是三太太养活的,而是原先的太太所留,有后娘,自然就有了后爹,无人为她打算前程。三房的二丫头十三岁,已经定了秀才,昕丫头今年十六岁,他们那一房就留着昕丫头好攀高枝儿谋好处呢!”
雪雁一怔,倒生出些怜悯之意。
唐太太长叹一声,送她到二门,低声道:“若不为这个家,恐怕得被阖家的人戳脊梁骨,谁叫咱们女人家命苦呢。不管愿意不愿意,你回个信儿。适才在屋里我不敢说,我那屋里,别房里的人不知道有几个。我觉得你心正身正,于公公也是这样的人,才说这个话,你们愿意,昕丫头有福,总比被他们送给别的太监强,你们若是不愿意了,好歹回话时就说于公公的话,让家里另给昕丫头找个好人家,他们不敢不从,我反觉得心里好受些。”
雪雁听到这里,道:“恐怕这才是你所求罢?”
唐太太一声苦笑,低声道:“我吃斋念佛这么些年,可不是作孽的,昕丫头的娘在世时和我好了一场,我总不能冷眼旁观地看着她被家里这样作践,可是家里的老太爷说了,我又不能反驳,只能寄望于你了,也是昕丫头的造化。”
雪雁奇道:“府上大老爷就没说一句反驳的话儿?”唐家做主的可是他,而非老太爷。
听雪雁提到自己的丈夫,唐太太淡淡地道:“在他心里,家族是最要紧的,只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又不是送自己的女儿去,有什么舍不得?”
雪雁闻言一怔,有些出神。
唐太太道:“不说他了,不过白生气。”
雪雁便知她和唐大老爷也不是外面说的伉俪相得,便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