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苍穹,深黑如墨,夜色浓浓,凉白月光稀落在雄雄宫阁,弦月如钩,隐匿在深深浅浅的流雾之中,星色一点也无,静寂的宫、冷透的城,仿佛一夕之间,陷落在惶惶死寂当中,生气全无,唯余冷冷肃杀!
杨若眉遇刺昏迷不醒,李世民将其安置在自己寝宫,不时陪在床前,只听她呓语喃喃,却含混不清,兕子回来了,但吓得一直不肯说话,徐惠陪着她,看着帝王紧锁的愁眉,下朝后伴在杨夫人左右,柔情关切,情意流露,不禁也有动容,可杨夫人却一直没有醒来。
御医说许是哪刻便会醒转,许是永远都不会醒!
听说四皇子李泰,亦在东宫附近遇刺,才出东宫便被前些日越狱刺客刺杀,幸好来人及时保护,只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
前些日越狱之人!徐惠不禁心中颤抖,难道竟又会是儒哥哥吗?儒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你走了又为何要回来?回来,却又为什么要去刺杀四皇子?
而最是紧张凄惶,人人谈之变色的便是太子东宫,东宫歌姬侍女慕云下狱,太子被禁足宫中,不得外出半步,使得众多议论纷扬而起,种种猜测甚嚣尘上!
而承乾,只是独自失落在东宫,雉奴去看过几次,可承乾却不肯与他说话,雉奴回来,李世民亦询问过他,他却是无言,李世民亦不再追问,他早知承乾痴心于慕云,若非如此,亦不会每每提及太子妃,都旁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世民心念坚硬,只冷冷看着东宫的一片萧索。慕云,最初见她时,便感觉心意烦乱,如今果真惹出了祸患来,承乾,朕,但愿一切与你无关!
夜色深黑,星月光薄,冷雾凝结在月梢一角,泄露几点凉华。
沉暗的牢房,厚重牢门缓缓启开,明光倏然乍现在浓浓黑暗中,令人眼目微眯。
潮湿的牢房,女子清白裙裾仿与这黑暗污秽格格不入,可偏偏一张秀静的脸,望见帝王凝聚深眉,却无端冷肃非常,那眼神,仿欲将眼前男子焚烧于烈烈灼火中,不得生还!
然而真正水深火热的却是自己,慕云侧过脸,唇角却是冷冷笑纹:“她死了没有?”
李世民令众人退下,自己坐在牢外藤椅之上,眸光犀利而销黯,深深吸一口气道:“你为何如此盼着她死,杨夫人与你有何仇怨?”
慕云笑意微微一凝,随即露出冰凉跃然:“看来她是死了,不然怎会不与你说明有何仇怨?”
慕云倏然站起身来,直视帝王的眼神,煞冷如冰:“不共戴天之仇,噬心切骨之怨!”
李世民沉静地望着她,道:“你不怕死吗?刺杀皇妃,必死无疑!”
慕云冷冷一笑,狠色凝结在流波美眸:“死?我早便该死了,此时又有何惧?”
“那么……”李世民略一沉吟,眼神威慑如鹰:“那么承乾呢?”
慕云骤然怔忪,冷漠面容倏然沁入丝缕复杂光色,惊诧、沉痛、黯然萧瑟,皆自波澜涌动的眸子中流泻,方才还是生死不惧的眼神,墨睫缓缓垂落,暗淡昏光,遮掩眸中流动意韵,慕云转身,沉声道:“我要见太子!”
李世民冷笑一声:“你不知太子已被禁足,不得出东宫半步吗?”
越发绝狠的声音,令慕云猛然转身,狠厉光痕,重又镌刻在眼底,承乾被禁足东宫?果然,果然如此!
狠色渐渐融化在颗颗零泪中,慕云凄然地望着他,唇角颤抖如残叶飘零:“我要见太子!”
只是一句重复,李世民却缓缓站起身来:“不准!”
慕云迎上几步,眼中仿有刀枪箭雨迸射而出:“你想知道一切吗?”
李世民依然冷笑:“你威胁朕?”
慕云不语,只是定然地望着他。
许久,黑暗牢中都如死一般沉寂,微弱烛火嗤的一声,惊破死沉!
“好!”李世民点头:“朕便叫你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慕云心下涌动,转身之后,再也无言!
忍泪闭目,紧紧攥住薄纱衣袖,深入掌心的疼痛,反令她有痛快淋漓的感触!
殿下,你定是站在窗边仰望星天,与酒相伴,不食不眠,不言不语!
身后牢门声重,脚步声无,慕云颓靠在墙边,终究泪流成河!
李世民思来想去,终还是没有亲自前往东宫,自小,承乾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而清冷的,如今这样的时候,想来更是心间疼痛,他不知,是他不敢面对承乾的眼睛,还是心中有隐隐芥蒂。
静夜思量,靠在软锦龙榻上,紧紧拧眉,右手撑在眉心轻轻揉着,今夜并未去看杨若眉,徐惠哄睡了兕子,缓步走近龙榻,幽弱的殿堂火光,跳曳在帝王脸侧,影动随风凄然,疲惫的侧脸、纠结的侧脸,倦意满心。
徐惠亦知道,此事涉及慕云,涉及太子,兕子不肯说话,杨若眉又躺在床上,真相不明,想他心中定有许多盘结,调理不清,更纠缠成麻。
不禁走上两步,轻唤:“陛下。”
李世民缓缓抬眸,眼底有微微红丝:“是你啊,兕子睡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