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皇子退去了华服锦衣,着轻简骑马装,背负箭弓,个个英姿飒飒、步态从容,只一人,眉目仍如冬夜冷霜,一脸凝肃——太子承乾!
徐惠带了兕子在旁,李世民原想叫兕子散一散心,兕子却是眉心深结,望阳光如缕照映避光宝剑、寒弓弯刀,目光却在太子身上,不可移视:“徐充容,大哥与父皇真就不可挽回了吗?”
前不久,李世民晋封徐惠为充容,徐惠闻言,略略一怔,随而亦叹:“但望太子终有一日能解陛下苦心。”
兕子怜弱面庞,纵是这夏日亦有沉重的凉白之色,令人不忍卒睹,徐惠扶她坐好在身边,再望鎏金雕龙高坐之上,帝王目光亦是幽沉而无神的。
这几年,看似风平浪静地度过,实则,心潮的暗动,才最是摧痛人肠的波澜。
正自思想,但听李世民沉沉开口,看向整装待发的众位皇子:“今日狩猎,你们无分大小,尽管各凭本事便是。”
众皇子挺身上前,齐声称是。
不一会,各自跨马,马蹄风疾,衣卷尘沙,八月流火风热,扬起轻沙粒粒随风。
翠林高树,不过浮着淡淡绿色光晕,晕得人眼目不甚清晰,却闻听那林中声声箭音,弓满中的,或哀哀叹息,似都于这高树簌簌风声中格外分明。
李世民幽幽闭目,似悠闲养神,又似静心聆听,或者……是逃避那一双随时而来的逼迫眼神。
徐惠望去,太子果然只是端坐一旁,神情淡淡,不可流露微点情感。
“听五姐说,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骑马了。”提及长乐公主,兕子仍有微微感伤,一双净水美目,若无这病痛纠缠的折磨,本该是一双璀璨流光的如星灿眸,可偏偏它纯得这般安静、静得这般残忍:“父皇,不该来狩猎。”
许久未曾有玩乐的兕子,今日散心,却似忧心更重,紧蹙一双巧细弯眉,美目含愁。
徐惠拍拍她,笑道:“兕子,不要想得那么许多。”
说着眼神望一眼李世民,轻声道:“若叫父皇看到,恐又要担心了。”
兕子眸光微微一转,眉心轻蹙。
是啊,父皇本是叫自己出来散心,若要这般抑郁难解,诸多纠结,叫父皇如何安心?
姐姐过世,父皇的凄痛难禁,她一一看在眼里,又怎么忍心再叫他忧虑?
这几年过去,父皇,虽仍旧高峨威严、贵胄风仪,却终究难掩鬓间滋生的丝丝银发,是岁月落下的痕迹。
只是大哥,为何你对父皇的成见竟会深刻至此?
父皇若非爱你,如何会这般纵容于你,若非爱你,怎会下诏,凡是库物,任你取用,所司不受限制?
难道,仅仅因为慕云与称心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
想着心内忧急,不禁轻咳一声,帝王幽静的眼目倏然睁开,但见徐惠轻抚兕子背心,兕子只挥挥手,会心地望过来,李世民眉心凝结,急声道:“怎么?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殿歇息?”
兕子笑若夏风容暖,一双水目,点染风清:“父皇莫担心了,今日晴好,朗朗碧天,若要呆在屋子中,岂不辜负了如此青天美景?”
娴雅如此,静淡若云,兕子已是十一岁的少女,行止间,已是淑贵非常,落落大方。
李世民眼中终有一些温润:“那便好。”
说着,只听马蹄促促,尘沙干涩的味道迎鼻而来,众人侧首看去,只见众皇子策马声声,勒缰下马,一同拜倒:“父皇。”
李泰、李恪年纪稍长,一眼看去,便丰于其他皇子。
李世民微微含笑,那笑意却不甚分明:“看来恪儿收获最丰了。”
李恪依旧一袭淡色简服装,邪魅眼光被耀耀阳光沁得熠熠生辉:“是兄弟们承让了”
谦卑有礼、行容风雅,如何也不似城府深重、用心叵测之人。
可愈是这般,徐惠便愈是心中发紧。
总觉他那温笑的背后,隐藏着尖利寒冷的冰刺。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起身,走至众皇子间,望向魏王李泰:“青雀,这骑射,你还要与恪儿多学习着。”
李泰面色稍霁,随即隐去,化作融融笑意:“是,三哥果敢英毅、文武双全,儿臣自是感佩的。”
李恪忙道:“四弟这是折煞为兄了,四弟编撰《拓地志》涉及山岳河流、物产风俗,其文采更堪华美,足可流传后世,为兄的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