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富人区,马车又走了一阵才停了,车夫道:“夫人,府衙已经到了。”吉祥扶着赵夫人下了马车,抬眼便见一座庄严的建筑矗立眼前,一排高高的台阶直通门口,一对面目狰狞的石狮蹲在门外,石狮旁各站着两个黑袍红带的衙役。赵夫人结了车钱,牵着吉祥走上台阶。一个衙役面无表情地道:“这位夫人,衙门可不是来玩耍的地方,速速带着小孩儿离开。”
赵夫人心说谁会没事儿来衙门玩儿啊,只是不敢发作,笑道:“这位差大哥辛苦了,我是来找郭主事郭大人的,不知可在此处?”那衙役脸上有了笑,点头道:“在的,你可是姓赵的夫人?”赵夫人忙点了点头,心说怎么自己的名号连江宁城的人都知晓了?
那衙役笑道:“郭大人早有吩咐,说是有位姓赵的夫人来了便请小的带进去,赵夫人请随我来吧。”赵夫人心里对郭涛的厌恶顿时消了不少,心说他还真是个周全的人,到底还顾着乡里乡亲的情面。其实她这么想真真是错怪了郭涛,那贪官哪里有这么好心,他是怕赵夫人不熟路,万一不巧碰上了郡守,那可是大麻烦一桩,这郡守大人为官极为正直,若知道眼皮子底下有人搞小动作,发作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是以他一收到张员外差人送来的信儿,知道赵夫人要来,便疏通了守门的衙役,让他们一定将赵家的人直接带到他跟前儿来。
那衙役将赵夫人与吉祥带去了郭涛休息的房间,府衙里但凡有品级的官员都有一间房子,用于办公之余休憩,里面有一张矮榻,一张,一张书案,两张太师椅。吉祥与赵夫人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郭涛便匆忙地赶来了。一进门便朝赵夫人拱手道:“让赵夫人久等了,罪过呀。”赵夫人虽恨他陷害自家老爷,但因他派人在门口迎着,又觉着这事儿是张员外主使的,对他便没那么厌烦了,只道:“郭大人客气了。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家老爷几时能放出来?”
郭涛似模似样地在矮榻上坐了,又招呼赵夫人与吉祥坐下,把他的官谱都摆够了才道:“赵老爷这事儿嘛,也不难办,只是因这事儿不是本官主理的,是以上下打点很需要些银子。”说到银子,郭涛便顿住了,好让赵夫人接过话茬。赵夫人问道:“需要多少银两?”郭涛眼睛一转道:“把各处都打点通了,怎么也得三四千两吧……”见赵夫人眼睛睁大了,心知大约是超出了她的预算,郭涛不想把赵夫人逼急了,把这赚钱的买卖给黄了,于是忙补充道:“不过念在咱们同乡一场,本官去给其他官员说说好话,两千两也能把事儿办下来,只是要欠许多人情罢了。”其实他原本就拿了张员外一千两,已经上下打点过了,所以衙役们才会去赵家拿人,如今张员外的事情黄了,银子却没退给他,只需要给平县的县令打个招呼就能放人了,但他还想再生些财,于是才这般跟赵夫人讲,他原计划也就是敲诈两千两银子,赵家如今落魄了,那宅子和庄子都卖了,大约也就两千两银子,他觉得他还是心善的,没给出一个赵家承受不了的数目来。
只是,就是这两千两赵夫人眼下都犯难,平县的大宅子也才卖了一千二百两,那是打算留着赵存旭回家后做点小买卖的本钱,但眼下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只能先放一边,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将庄子卖了凑够两千两,解了眼下之急才好。赵夫人迟疑道:“郭大人,这银子因事出紧急并未带在身上,可否宽限几日?”
郭涛笑了起来,下巴的媒婆痣也跟着抖了几下,他点头道:“自然使得,赵夫人与赵老爷的为人本官还不清楚么,本官这就派人去平县衙门通知他们放人,银子么赵夫人尽快筹来便是,不过可不要太久哦,否则本官怕其他人闹将起来,赵老爷又要吃亏。”这赵家的银子本就是他凭空讹来的,早些拿迟些拿还不都一样。他一点也不担心赵家会救了人不给银子,若是耍赖,他再找人去抓人便是了。他之所以敢这么猖狂,就是吃准了赵存旭在京中得罪了太子,没人敢替赵家撑腰,谁帮赵家谁就是跟太子过不去,也就是跟未来的皇帝过不去,那不是嫌命长么。
赵夫人道:“不会太久的,几日便好。”郭涛点头笑道:“本官信得过夫人,回家去等着赵老爷吧,指不定他比你们还先到家呢。”赵夫人忙谢了他,领着吉祥离开了衙门。
衙门外,吉祥小声问道:“姥姥,那郭主事是不是平白讹咱们家的银子?”赵夫人叹道:“如今咱们家落了难,便是知道他是平白讹银子的,却又能奈何?若真的喊冤告状,兴许也能救你姥爷出来,但时间拖得久了,你姥爷在牢里如何熬得住?这平县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在牢里要折磨一个人容易得很,再说就算是告到郡守这里,他也未必敢帮你姥爷说话,哎……”吉祥沉默了,她原以为姥姥是不知道郭涛的伎俩,如今看来,姥姥也是忍辱负重,不得已而为之。
二三 归来
出了衙门得穿过富人区才能到有客栈的地方投宿,赵夫人很想立即便雇马车回平县去,但奈何此时已是下午,马车出城走不了多久便又要找地方投宿,而且奔波了这几天,祖孙俩都很疲倦了,之前又担心着赵老爷的安危,夜里也睡不好,如今得知事情解决了,也正好在江宁城住一晚,睡个好觉。。c
吉祥与赵夫人走了许久才出了富人区,早已疲惫不堪,于是就近找了家楼下有餐馆的客栈,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后,祖孙俩像是要散架一般,连点菜的力气都没了。店小二送来茶水,赵夫人喝了一大口后才缓过神来。那小二也是个好脾气的,见赵夫人不熟这里的菜式,许久都点不出来,便推荐道:“客官是外乡人吧,咱们店里有好些个招牌菜想来客官是不知道,不过您二位点太多也吃不了,小的就给二位推荐两道菜吧,一道是清烧桂鱼,一道是清水白菜,最适合赶了路没什么胃口的旅客,还可以给这位小小姐来一份粟米甜汤,解乏又解渴。”
赵夫人正愁点不出来菜,听店小二这么说忙点头道:“行,那就有劳了。”店小二将抹布朝手臂上一搭,笑道:“客官太客气了,哦对了,因九皇子十周岁生辰,皇上下诏大赦天下,小店也借借九皇子的贵气,每桌客人送一壶米酒,若是两位客官不要米酒,可以换成其他的甜汤。”赵夫人道:“就要方才你说的那个甜汤吧。”小二唱了声喏,记下后便去厨房下单子了。
赵夫人揉着自己的太阳**,疲倦得不想睁眼。吉祥笑道:“姥姥,有喜事啊,你怎么不高兴?”赵夫人摇头叹气道:“皇宫里的皇子生辰,倒是喜事,可是与咱们何干?”吉祥就知道她姥姥没听明白店小二的话,于是重复道:“姥姥没听小二哥说大赦天下吗?舅舅就要回来了,姥姥难道不高兴?”
赵夫人瞪着眼思索了一阵后才猛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呀,哎,哎,我这是老糊涂了,是喜事,是喜事啊。”赵夫人说着就要起身,吉祥忙一把拉住她,笑道:“姥姥别急,舅舅从京城赶回家只怕得十多天呢。”赵夫人又笑着坐下了,笑了一阵后眼睛却又红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吉祥知道姥姥挂心舅舅,若此时安慰她,只怕她反而更伤心,幸好这时店小二送甜汤来,才把赵夫人的难过岔开了。
吉祥与赵夫人因得了喜讯,晚饭都多吃了好几碗,尽管连日疲惫,却兴奋得睡不着觉,祖孙俩摆谈到半夜才意犹未尽地睡了,第二天起床时已是天大亮了,赵夫人忙催了吉祥起床,二人草草梳洗一番,又下楼吃了些馒头稀饭,便去找马车回平县了。
待吉祥与赵夫人赶了两天的路回到平县乡下时,赵老爷果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路旁,遥遥地注视着官道的尽头,当赵夫人与吉祥雇的马车出现在官道上时,赵老爷便直起身子盯着马车看。吉祥从车窗上看到了赵老爷,几天不见,他又老了许多,见他用那种期盼的目光看向马车,吉祥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只觉得心里一酸眼泪便满了眼眶,却又怕被赵夫人看见,不敢回头,只道:“姥姥,姥爷在路上接你呢。”
赵夫人本是不信,因为赵老爷不太像是会在路口迎接妻子归来的人,待掀开车帘,却见到赵老爷真的站在路口伸长了脖子望着马车,眼里的期盼显而易见,赵夫人立即红了眼眶,嘴里却啐道:“这老头子……”待心里的激动稍稍平复后,才对车夫道:“师傅便在这里停了吧。”车夫勒住缰绳停了马车,赵夫人下车时将车钱给了车夫,然后牵着吉祥朝赵老爷走去。
赵老爷见赵夫人与吉祥下了马车,连忙迎了上来,待要走到赵夫人跟前了,才忙停了脚步,摆出一副散步的样子徐徐走来,对赵夫人道:“我估计你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所以出来瞧瞧,还真的碰上了。”说得好像偶遇似的,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老半天了。赵夫人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笑话他,只红着眼眶望着他道:“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赵老爷点头道:“辛苦夫人了。”吉祥上前拉着赵老爷的衣袖撒娇道:“姥爷偏心,咋不说辛苦吉祥了。”赵老爷把吉祥一把抱了起来,笑道:“也辛苦咱们的吉祥了。哟,几天不见吉祥长胖了啊,姥爷都快要抱不动了。”赵夫人含着泪笑道:“存旭要回来了,老爷知道吗?”赵老爷在县城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所以他并不惊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赵老爷抱着吉祥慢慢地走在官道上,赵夫人走在他身侧,讲着她在江宁城听到的那些话,赵老爷不时地应两句,有做完农活儿回家的农户从他们身边经过,笑着向赵老爷赵夫人打招呼,赵老爷便对他们点头微笑。吉祥觉得,这样的场面太温馨了,温馨得让她想落泪。灾难过后,人们往往会加倍的珍惜身边的人,所以,有的时候痛苦和磨难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回到家中,少不了要应付一番众人关切的询问,赵老爷与赵夫人各自揣着心事,所以也只是含笑道好,然后便回到房中,商量起银子的事情来。赵老爷知道衙门抓了他去不会白白的放人,定是赵夫人答应给郭涛那贪官银子才救得自己出来,只是不知具体是多少银子,待赵夫人说出数额时,赵老爷沉默了一阵,许久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那贪官显然对咱们的家底清楚得很,既要将咱们逼到绝处,却又不会逼死咱们。如今也只好将银子给了他,再早些把贞娘与高先生的事儿办了,从此咱们家便再无什么可图的了,省得那起子小人时时惦记,也罢,也罢。”说完后面带愧疚地看着赵夫人的眼睛,苦笑道:“只是苦了夫人,又要跟着我受穷了。”
赵夫人笑道:“不怕老爷笑话,我却觉得从前过的穷日子是我最欢喜的日子,只要一家人平安,再穷也不怕。”夫妻俩说了一些体己话,又感叹了一番后,才开始商量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庄子肯定是要卖掉一个的,否则家里凑不够两千两银子,可是若卖掉庄子,今后便真的要节衣缩食过跟农户们一般无二的生活了。
赵老爷这边为银子和日子犯愁,吉祥那边也在张罗银子的事情。箱子里的金饰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不过能卖多少算多少,若是能抵一个庄子的价钱当然更好,那样的话,起码这个家能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不至于艰难到要堂上二老下地辛苦劳作。吉祥将箱子里的金饰一古脑儿的包了,又从放小玩意儿的箱子里拿出那枚当初让郭涛肉疼了许久的象牙环佩,一并交给了张福,让他明日一早便带去平县卖掉。
张福见自家小小姐居然如此信任自己,心里自然是感动的,同时也更小心了,第二天特地叫了儿子张源并大孙子狗子同去,以免出点儿什么自己应付不了的状况,辜负了小小姐的信任。
赵老爷与赵夫人在房中商量好后,第二天便打算叫张福去办卖庄子的事情,赶巧张福去了平县,赵老爷找不着人只得先将此事放着,却又叫了贞娘到跟前来,让赵夫人跟她讲话。赵夫人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且跟娘说句心里话,你可看得上高先生?若是看得上,娘便替你说去,若是看不上,娘便将此事压下去,就当没发生过。”贞娘没料到赵夫人会跟她说这事儿,脸顿时羞得通红,只小声应道:“女儿自是看得上高先生,却怕他看不上女儿。”赵夫人笑道:“傻闺女,你这么好的品貌,他哪里会看不上,我这就让你爹找他说去。”
于是赵老爷去了高岚的厢房,因这几日家中出事,高先生也暂时停止了教课,再说他的脸至今还未消肿,也有些影响他为人师表的形象。清闲下来的高先生在房中作画,倒不是他特别钟爱绘画,实际上琴棋书画之中他更钟爱琴,不过一来是赵家没有琴让他可弹,二来是吉祥的绘画天赋惊人,眼瞅着就要赶上他这个先生了,这让他既骄傲又自卑,他知道吉祥绘画上的造诣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但他不希望这一天这么快到来,起码也要让吉祥过了十岁吧,所以他闲下来便练习,希望能延缓被吉祥超越的时日。
赵老爷敲门进屋后,便见到一张画到一半的仕女图,赵老爷远远地瞅了一眼,觉得那画中人有几分眼熟,高岚忙拖出椅子来请赵老爷坐了,又拘谨地站到画前,面朝着赵老爷,希望挡住他的视线,但眼尖的赵老爷已经瞧出来了,画中人正是贞娘。
赵老爷心里一下就踏实了,从这画看来,这桩喜事是**不离十了,不过也还是得问问,至少要让他亲口应承,于是赵老爷清了清嗓子问道:“高先生来咱们赵家也有许多年了,可还习惯?”高岚见赵老爷似乎没有发现画有什么不妥,心里安定了下来,笑着应道:“是啊,近六年了,多亏老爷照拂,把晚生当家人一般看待,晚生心中感激不尽。”
赵老爷笑道:“我也不跟先生绕弯子了,今儿是来问先生,可愿入赘我家?”入赘在这个时代其实是一个带有侮辱性的词,但凡有些血气的男子都是不愿入赘女家的,入赘的男子便如同嫁人的女子一般,凡事都得听女家的,上要侍奉岳父岳母,对妻子也要恭敬,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痛苦的是在外面也抬不起头来,但凡人家听说你是入赘的,便会觉得你是个吃软饭的软骨头。
高岚脸色白了白,笑容僵在脸上,咬了一阵嘴唇后才道:“回赵老爷,晚生不愿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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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个忙碌的五月,OG~
二四 又归来
高岚脸色白了白,笑容僵在脸上,咬了一阵嘴唇后才道:“回赵老爷,晚生不愿入赘。。”
见赵老爷板起了脸,高岚忙道:“不过晚生愿娶小姐为妻,此生此世,至死不渝。只是,晚生只能以教书为生,怕累得小姐受苦。”赵老爷心里这才真的踏实了,他是故意说“入赘”二字的,就是想看看高岚的反应,若他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便是他才高八斗自己也断不会将女儿嫁给他。赵老爷心里虽然已经承认了这个女婿,不过面上仍旧没有丝毫显露,依旧板着脸道:“你不过是一届书生,又无缘功名,将来何以养家糊口?”
高岚道:“不瞒老爷,晚生这几年也存了些许银子,若老爷将小姐下嫁晚生,晚生便去平县租一所小院儿,办个私塾,养家糊口足矣,待辛苦几年,便能买房屋了。请老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