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闭口不言,疑惑地望着郭璞,一眨不眨。
未片刻,到了江边,昏暗月色下,一水若带,横于眼前,这就是四川著名的锦江了。
此际的锦江两岸,空荡寂静,只有江水汨汨东流,微涛拍岸,别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那江边,停泊着几艘双桅大船,都熄了灯火,看上去黝黑数堆,静静地浸沉在夜色里。
郭璞当即吩咐海腾,道:“海腾,挑一艘好船,叫醒船家,告诉他们咱们包他的船直放江宁,开价多少随他。”
海腾应了一声,举步行近江边。
他挑了一艘不算顶大、但算顶好的船,站在船边叫了半天,才从船舱中叫出一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老头儿,江风颇大,听不清他跟那老头儿都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指手划脚跟那老头儿说了好半天,那老头儿才点了头。
海腾随即转了回来,近前说道:“上船吧,郭爷,讲妥了,一百两银子,一个不能少!”
海骏失声叫道:“一百两,他是穷疯了,还是存心敲竹杠?”
海腾道:“管他是哪一样,他点了头就算不错,他说他的船只到九江,我说了半天他才答应往江宁去。”
海骏道:“雪花花的白银一百两,他当然去。”
郭璞一旁拦过话头,道:“一百两就一百两吧,水上生涯艰苦,挣几个钱不容易,咱们不缺这区区百两银子,何必跟他们斤斤计较,上船吧!”
于是,一行五人三骑,鱼贯地登上跳板。
上了船,把马匹安置在后舱,人则住在前舱,好在这是艘载客的双桅大船,装上五人三骑,那是绰绰有余。
锦江风景美,夜晚尤美,所以他五个没一个肯进舱。
郭璞负手站在那船头,海腾、海骏紧挨着曾、张二人。
郭璞当即吩咐开船。
船撑离江岸后,两个年轻壮汉扯起了帆,满帆顺风地顺江向东而去,郭璞却与那老头儿搭上了:“老人家,你常来往这段水路么?”
那老头儿道:“吃这口水上的饭几十年了,由锦江向岷江再到长江,这条水路不知走过多少趟了!”
郭璞点头说道:“那就好,老人家既是行家老手,过三峡时就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说着,他自袖底取出一片金叶递了过去,道:“老人家,这个先拿着,船资,人马的吃都在内了……”
那老头儿直了眼,忙道:“客人,这,这太多了,小老儿不敢收……”
郭璞道:“没关系,多了的老人家买酒喝,少了我到时候再补。”
一番好说歹说之后,老头儿千恩万谢地接了过去,收了下来,一双手直抖,那难怪,他哪碰见过出手这么阔绰大方的客人?半辈子的水上生涯,他也没见过这么一片黄澄澄的金叶,这片金叶少说也可买上五条船。
望着那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金叶藏入怀中,郭璞又道:“老人家,由这儿到江宁,得走几天?”
那老头儿忙道:“那要看快慢了,顺风快,逆风慢!”
忽听海骏叫道:“郭爷快看,那是什么?”
郭璞闻声回顾,只见海骏指着南岸一堆白色物体,郭璞看得清楚,那是一座小白塔。
他当即笑道:“海骏,你两个日间没往这儿来么?”
海骏道:“本是要来的,只是还未出东门,海腾就说怕时间不够,所以又拐了回丢,只在城里到处逛了逛。”
郭璞道:“那么我告诉你,看见那二江合流处的桥么?那座桥叫‘洪济桥’,又叫‘九眼桥’,是前明蜀王所建,当年陆游游赵园时均由此过路,并多有诗咏,以记其事……”
他顿了顿,接道:“那座小白塔名回澜塔,关于这座‘回澜塔’,历史上有一段趣闻,这座塔原建于前明万历年间,张献忠陷成都后,认为这座塔有妨风水,下令拆除,拆不及半,塔里露出一方古石,石上镌文说:‘筑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北川,毒气播川东,吹箫石用足,一箭贯当胸’!后来肃亲王进关,兵临成都,张献忠兵败川北,肃王向城楼盲射一箭,张献忠贯胸而死……”
海骏惊叹一声,道:“郭爷,真的么?”
郭璞笑了笑,道:“多系附会之词,人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我姑妄言之,你又何妨姑妄听之,对么?”
海骏笑了,道:“我说嘛,哪有这种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