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过的不太好。”那声音不算陌生。准确地说,是她不能忘记的声音。
“是你?”
“是我。你好像不觉得奇怪。这倒是让我有些奇怪了。你记得你在小兰的墓前送了一束玉兰花么?那花后来被我扔掉了。你根本不配送给她东西,就像你不配成为她的朋友一样。如果不是你,小兰不会一开始就抵触我。如果不是你,小兰不会遭遇那一切!如果不是你,小兰就不会永远离开我。”
“咳咳……”尹凤君咳嗽了两声,摸摸头,虚弱地说:“说重点,王暄杰。你打电话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怎么?嫌刺耳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敢做就要敢担当。是你做了对不起小兰的事。要不是你把那个什么电视剧招募演员的消息告诉小兰,小兰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认识那个叫贺子云的人,也就不会……也就不会被……”王暄杰的声音越压越低,“可是你却没有一点觉悟,你竟然还是那么我行我素。继续做你的明星,继续你的光明璀璨。现在,你还让你那个警察男友到处抓我。是你干的吧?把我逼到阴暗的角落里,四处躲藏。而且那些本来和我有很好合作的杂志社也不敢要我的新闻了。这都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你是不想让我活下去了么?你真是一个很自私很过分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小兰有多痛苦?!”
叶兰的痛苦,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犹记得那时她们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而叶兰是她最要好的同学、一个拥有明星梦的女孩。她们无话不谈,交换着各种心事。叶兰总是说想要做一个像她一样成功的演员,但她心里却并不赞成好友走上这条路。她从未明确表达过这种想法,只是怕刺痛叶兰的心而已。从六岁就进入演艺圈的尹凤君并不觉得这样浑浊的环境适合单纯的好友,但叶兰却难以体会她的这番苦心,甚至还有些埋怨她不愿帮自己铺路。
一日,尹凤君接电话的时候,和对方谈论起了一部古装剧招募新面孔演员的事情,当时她并不知道一旁的叶兰已经把那番谈话牢牢记住。后来叶兰瞒着她一个人去了试镜现场,一次通过。大喜过望的叶兰打电话给尹凤君报喜,倒是让凤君有些摸不着头脑。那部戏的赞助商就是如今风生水起的新天易公司的老总——贺子云。后来贺子云以各种借口请叶兰吃饭、邀约她出去玩。叶兰都没有拒绝。在叶兰看来,走向明星之路的机会已经唾手可得了,只是……
“尹凤君,我早就知道你去给小兰扫墓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你暂停工作去念书的时候,我曾经产生过迷惑。我甚至认为,也许你已经悔过了。你该明白你对小兰做了多么大一件错事。如果你肯悔悟的话,那好,我不再为难你。可是我没想到。你回到D城之后,竟然就迫不及待地去和新天易的经纪人联系了。你是害叶兰的凶手,贺子云更是!你竟然想进入贺子云的公司?怎么?你等不及了要像世人展示你是他的帮凶么?”
“王暄杰……”她的头在发热,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身体的状况着实很糟。“你爱怎么说我随你便,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是不知道……”听了他的那番话,她已经勾勒出事情的真相了。早先龙夕扬说王暄杰是撞船事件的主谋,她只觉得也许是他对自己的恨太深了。如今看来,倒是因为他把新天易经纪人来找她的这件事当成了对叶兰最大的背叛。当然,如果她投入贺子云,也就是那个将叶兰打入万劫不复地狱的男人的怀抱,在王暄杰看来确实是最大的背叛。
“你倒是很硬气?这几年来,你一直是一副没做亏心事的模样。如果你哪怕表现出一点点的愧意,我也不会因为你而这么恼火。我不懂,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明星了,但那时候的你至少还拥有善良。可是后来,你在一点点蜕变。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离开你而和小兰在一起而嫉妒。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兰?小兰本来以为如果出演了那部剧,就可以走进演艺圈了,就可以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可是那个贺子云根本就是个禽兽……他对小兰做出那种事情,害小兰自杀。不对!是你害小兰自杀的!这样的事实我就算说一万遍你也不会有感觉吧?因为你觉得不是你的错,不是么?”
怎么会不是她的错呢?明明就是她的错啊。尹凤君的呼吸是热的,大脑也是热的。自从叶兰死后,王暄杰时常会用各种方式来提醒她这就是她的错。那破碎的水晶少女像就是她和王暄杰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不知道那通电话是怎么结束的。她的头越来越晕,昏睡在了床上,忽略了周遭的一切事物。
第二天一早,她感觉身体稍微好些。到剧组报到时才想起翻看一下手机,发现王暄杰的那个号码又打来了十多次。她意识到,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正如他说的,现在他的处境应该是很艰难。应该是无处可逃了吧?
那几天里,王暄杰总是给她打电话。而她忙的无暇接听,也根本不想接听。
又过了两个多月,电影杀青,开始进入后期制作阶段。她回到D城家中,迎接她的是尹母的冰冷面庞。
即使女儿看上去很是憔悴,尹母还是没有忘记一边数落女儿、一边给女儿讲述嫁错人的惨痛后果。当然,她和丈夫邵玺的这段惨痛婚姻显然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她教育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尹凤君起身说:“妈,你说的我都懂。但你有没有试着了解一下龙夕扬这个人?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好。也许,他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不怀好意接近我的男人。总之,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我的婚姻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已经变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了。”
尹凤君回房换衣服的间歇,尹母冷冷地站在门口说:“你现在倒是很会说话了。你觉得你已经看透他了?你以为你受伤住院的时候他照顾你就能说明什么了?孩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不能因为他有一次全心照顾你就把他当成可以陪伴你一生的男人。我并不想阻碍你爱上谁、嫁给谁。但我必须要确保我的女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和我一样的错误罢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掌控你的生活。你从另一个角度想一想,我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还不是因为关心你?”
“我知道的妈妈,我都知道。”尹凤君换了一身相对正式的套装,打算要出门。她并不是想在离开前安抚一下母亲才这么说的。她只是觉得有必要让母亲明白她是一个可以独立决定自己人生的个体。只可惜尹母从来都没有领会到这一点,直到大门关上那一刻,尹母还是在指责女儿。
出了家门,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维卡在楼下等她。她上了车,两人要前往丛淏新专辑发布会现场。自从在丛淏的演唱会担任嘉宾之后,她已经成了他的朋友,就连丛淏再次发行专辑也邀请她去捧场。作为经纪人,维卡认为这是一个宣传尹凤君的好机会,自然会劝她前去。
两人到达的时候,发布会现场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大概就是座位在那头,而尹凤君和维卡却被记者们堵在了这头。记者们的疑问很多,最统一的还是问尹母对她的婚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凤君被维卡保护的比较好,只是一味低头往前走,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落了座,她静静地看着主持人介绍丛淏的新专辑、看着丛淏在舞台上表演。之后她被邀请到台上发表对丛新专辑的看法和祝福。
她说的多半都是些客套话,但恭维的并不那么明显。她本来就不是搞音乐的,自然不会用太专业的词藻去激赏丛淏。而她也知道,丛淏并不需要那么多浮夸的词汇。她只要来表达她的支持就够了。
“……所以希望丛淏这张专辑能够大卖。也希望他的多元化音乐能够走向全世界!”她的最后一句说的铿锵有力,眼含微笑地望着台下众人时,她却突然愣住了。灯光闪烁中,她看到了一个将绒线帽拉得很低的人。那人一双布满了阴霾的眼睛半隐半现在帽子下面,竟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发布会结束,丛淏请她和维卡吃饭。一同就餐的还有几个圈内人。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倒也算愉快。尹凤君显然没有沉浸在这欢快中,她不时地按动着手机,似乎正忙于发短信。
“凤君你太忙了。和我们吃饭都不看我们。”丛淏这个人是这样,和他不熟的时候你就算把他的嘴撬开他都不会和你说话。熟络了之后就是另一种状态了。尹凤君是他在圈内少数能看得起的几个人之一,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请她做他的演唱会嘉宾了。
她抬起头,轻笑道:“别取笑我了。”
“你是忙啊。这么半天了你也没吃几口菜,一直在玩手机。手机那头一定有一个让你欲罢不能的人吧?”
她笑了两声,没答话。手机那头的人,是龙夕扬。她忍不住要给他发短信。她说她似乎是看到王暄杰了。之前王暄杰的电话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再加上那次撞船事件,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我好像看到王暄杰了。就在丛淏新专辑发布会的记者席中。
——你确定?
——我确定。你现在在忙么?
——有任务。
——那你忙吧。任务结束了我们讲电话。咱们可是说好了明天试婚纱的,你千万别忘了。
——好。
那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散。维卡喝醉了,没法子送她。丛淏也是半醉半醒,那几个人都自顾不暇,自然是没人管她。她知道龙夕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只好站在餐厅门前自己叫出租车。餐厅地处偏僻,等车花了不少时间。她看到不远处似乎有辆空车驶了过来,快步往前跑了几步,却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餐馆后身的幽僻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