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想也是……”席岑突然又说,“肖护法从来都不管事,别说局面一片惨淡,就是鼎盛时期他也未必撑得起来。”
“他当时大概只想赶紧摆脱累赘,去安抚乔姑娘,所以把很多事都全权交给了下面人。”
“可是有些人……”席岑很想指名道姓,但终究没在门主面前揭自己人的短处,“不仅走的决绝,还趁乱带走了很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李相夷创立四顾门时便承诺大家来去自由,当时何璋拿着这句话当令箭,全揽了四顾门的人员遣散。
只要他首肯,不仅能立刻就走,还能把‘自己在四顾门内的东西’带走,甚至在账房支走大额的遣散费和抚恤金。
从前单孤刀门下的人几乎都跟着他走了,其中又有些做的太过分的,难免跟李相夷的亲信爆发冲突。
“还有些人,里应外合,贱卖了门里很多东西。”
清算四顾门的资产,百川院和单孤刀的人都插不上手,毕竟当初投资四顾门的那些大世家都有人脉,主事的还是肖紫衿。
肖家来接手此事,局面可想而知。
“当时大家都在议论,这样下去恐怕很快会连抚恤金都拿不到,要走就赶紧走吧。”席岑深吸了一口气,“局面一日日差下去,可是大部分人还是不信。这么大的四顾门,怎么会说散就散呢?”
“一开始白院主还会出来稳定人心,说他们正在想办法保住百川院,一定会给大家落脚之地,让我们再等等。”
“后来连白院主也说,大家有好出路的,就先去吧……等他们支撑住了再来请我们。”
“就这样,大家还是不愿意散。”席岑摇头道,“总觉得怎么想都不可能。”
李莲花听着就红了眼眶。
他当时没有力气去想,可只要稍微一想就会知道当初有多乱。
席岑说的这些可能还不是全部……
紫衿从来都不耐烦具体事务,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奇珍异宝、寻医问药上,李相夷当年就知道的。
紫衿身为门主护法,疏于练武,四顾门成立两年武功不进反退。
名义上协管百川院,却没有具体经手过任何案子。
肖家对外宣称由他代为管理在四顾门的投资,但紫衿从不看账,两人一起喝酒时还跟他说——这种管钱的事在大户人家都是女人做的。
指望紫衿撑起四顾门,简直是说笑。
何璋他就更知道了。此人出身低微,在跟着师兄之前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中,被仇家砍断一条手臂,是师兄救了他,还出钱找天机山庄给他做的义肢。
此人确实讲义气,可惜目光短浅得很,很会算计。
他当初就极不喜师兄与此人交往,但偏偏师兄与之走得最近——啊,反过来也一样,师兄最看不惯他跟紫衿混迹,常常提醒他‘不要忘记初心’,但他也觉得师兄是对紫衿的出身有偏见。
因为知道四顾门会散,拼命给自己人捞好处,在他身上实在太正常了。
由他来主持门人退出事宜,势必还会打压刁难那些平日不顺他意的‘李相夷的亲信’。
而百川院一直都是靠四顾门的武力威慑才能在江湖立足,虽然世家大族都看好‘江湖刑堂’的潜在利益,却不会不带有目的地投资它——失却四顾门的靠山,百川院想要在夹缝里保全自身,其实很难。
所以白江鹑他们就算有心收容,最终也只能挑选那些武功和勘察兼备、年轻力壮的刑探,顾不上真正需要安顿的。
那些抱着侥幸心理、一直等他到最后的门人,会因此陷入绝境。
那些受伤太重无法再自食其力的门人、秉公办事而得罪太多仇家的门人、还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的孩子……几乎等于被抛弃了。
李莲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无比后悔当时没有替他们搏一次。
以他的积威,即便是重伤又中毒,也未必不能镇压住局面。
四顾门在他手上解散,总比在紫衿手上解散要好得多。
紫衿只想敷衍了事,不会过问细节。佛彼白石权威有限,能力也有限,无法干涉四顾门。其他人则各怀私心,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当时的四顾门就如一艘缓缓沉入大海的巨船,识时务的人各自逃生,不舍得的人眼睁睁看着它陷落……
“我在门里养伤,大概待了半个月。”
“那时候……每个人都没有主意,又好像每个人都有主意——乱哄哄的,每一句话都是错。”
“我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只是无所适从,但确实火药味很重。”席岑继续说道:“我只是不爱说话,但我其实也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