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嫣心里一沉,忙问:“上药了吗?能不能撑到赫连侍今晚从靖国公府回来?”
闻秋摇了摇头:“都是皮肉伤,已经用了金疮药,好在天冷,一时不会溃烂。否则……”看着她后怕的神情,谢云嫣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想到前世被折磨的痛苦,心头一抽。因一车粮食,姚家就下手这么狠辣,分明就是借此泄愤。看闫婆子身上衣服都有破口,对方应该还带了兵刃,万一砍中了人身上的某处大穴,短时间看起来没事,但长时间血流不止,要是会要了人命的。“安置在义诊棚了?”
想到这点,谢云嫣提起裙子径直跨出院门,“我去看看。”
“大小姐,现在那里乱,您慢点儿再……”闻秋没拦住她,自责地跺了跺脚,赶紧追了上去。虽然赫连侍最近在长安城里,但义诊棚没有撤掉,平常的跌打损伤靠赫连侍留下的药童就能诊断,真要有特别严重的病人,就先用谢云嫣制出的养气丹吊命,再火速传信给赫连侍让他回来针灸。此刻义诊棚里坐着不少刚上完药的下人,两个小药童忙得团团转,正不知如何是好,见谢云嫣到来,忙上前行礼:“谢小姐,跌倒损伤的药膏有些不够了。”
又有丫鬟来报:“大小姐,包扎用的白布用完了。”
谢云嫣大概看了一下棚内情况,吩咐道:“要什么就写个条子,交给闻秋到库里去提。要是库房里不够,就拿我的牌子出去采买。”
有她在,义诊棚中就有了主心骨,在谢云嫣的吩咐下,下人们一改先前的无措,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闻秋四下看看,又把半夏也拉了过来,一起帮着熬药包扎。见场面被控制下来,谢云嫣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角落中坐着个满身泥浆的少年,身上缠满了绷带,就知道闻秋说的伤得最重的那名小厮。见他连脸上都破了口子,谢云嫣皱眉,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库房里取一瓶金疮药来,再让闻秋把屋里那瓶药丸拿来,就靖国公府苏公子没用完的止血药。”
侍女有些楞:“大夫已经说了就是皮肉伤,看着吓人而已,哪里能用这么精贵的药。”
谢云嫣看着她,声音淡淡:“不过一瓶药,有什么要紧。”
短短一句话蕴含着不容反驳的气势,侍女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找闻秋姐姐安排。”
谢云嫣这才点点头。她刚往前走了几步,那名小厮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后立刻挣扎着起身要行礼:“小的见过大小姐。”
让药童制止了他的动作,谢云嫣奇道:“你见过我?”
她重生后虽然肃清了将军府内外院,但外院有什么事都直接安排山管事,小厮没有几个见过她的真容。小厮便露出了个爽朗的笑:“小的刚进将军府,还没来得及跟着干爹去拜见您和夫人。但是在谢家义诊棚中爱穿红衣,美艳动人的女子,几句话就能将场面定下来,除了您,小的想不到还有第二人。”
他聪明直率,让谢云嫣好感倍增,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梁,名叫严明,大家都随干爹一起叫我阿梁。”
他居然就是梁严明!谢云嫣吃了一惊,下意识细细打量着这位前世名声大噪的少年将领。这是两世中,她头一次见到梁严明。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虽然不如苏钰那般俊秀,却舒朗端正,虽然此刻满身泥浆和伤口,却难掩身上让人见了就喜欢的蓬勃生命力。剑眉星目,笑起来还有小小的虎牙,更像是邻家少年,丝毫没有传闻中煞神的影子。压下心中的惊异,谢云嫣看到他的伤,问道:“怎么伤得这样重?”
“哦,您说我身上?”
梁严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就是看着吓人些,没有伤到筋骨。跟车压货的除了我一个年轻人,就都是和闫婆婆一样年纪大的老人,他们要是不小心跌了一下,得躺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我皮糙肉厚,多挨些打没什么的。”
谢云嫣挑眉:“光挨打,没还手?”
她可不信姚家人动手会留有分寸,不说出人命,连他们的胳膊腿都没打断。梁严明笑得更开朗:“那不能,我打趴下对面三个人呢!要不是得护着闫婆婆,我还能再跟他们打一阵!”
听了这话,谢云嫣再也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头因为姚家而萦绕的乌云,因为面前少年的这一番话,竟散去了不少。笑过了,她努力重新收拾出严肃的神情,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打不过,跑还不会吗?”
梁严明显然不太服气,一拍胸口:“您这话不对,我都听山管事说了,我们谢家可是将军府,哪有见了打不过,就逃跑的将军……哎呦!大小姐,您轻点!”
收回了在他手臂伤口处按了一把的右手,谢云嫣挑眉:“将军在发现打不过对面后,第一反应也是带兵后撤,和他们打迂回战术,保存实力。你记好了,胜败都是虚的,人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这话是我爹教我的。”
成功把梁严明反驳的话噎回嗓子。谢云嫣按着他把了脉,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内里没有受到伤害:“你习过武?”
“我爹是镖师,小时候曾教过我几招。”
梁严明怅然道,“他和我娘走镖时出了事,我成了孤儿后为了活命,自己摸索出了点上不得台面的阴招。要不是谢将军见我可怜收了我入谢家军,我现在可能还在哪个破庙中和乞儿抢饭吃呢。”
世上幸福的人大抵都是相同的,可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悲伤往事。“往日之事不可追,人是要往前看的。”
谢云嫣收回手,郑重地看着梁严明黑白分明的眼睛,“这话我只问你一次,梁严明,你想不想练武,想不想和曾经的谢家军一样去前线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