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微微向后倾着身体,灼灼打量谢遇知挺直的脊背,忽地轻轻一哂,“变了,比在深夏的时候精神,也更犀利了。”他微微眯眼,从眼缝里透出精光,揶揄道:“华子,你知道我刚认识这位谢副支队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么?”
程华摇摇头:“不……不知道。”
随着电梯门关闭,谢遇知的身影缓缓淡出程昊的视线,他默了默,嘴角划过犹如刀锋般冰冷弧线,“无父无母、穷鬼、工资不够吃、温饱解决不了、光棍一个,胳膊、腰间、背上有好几个刀疤,在底层出生入死,被人抢功……”
程华满脸震惊:“昊哥,你这说的,真的是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我怎么听着,不是一个人呢?”
他们经营娱乐场所的,几乎天天和警察打交道,醉酒闹事了报警,顾客产生纠纷报警,除经营问题,还要不定期被扫黄大队光临,时不时来一场突击,一来二去总会认识几个混脸熟的警察。
程华知道谢遇知,因为谢遇知出名。
当然,谢遇知在他这里的出名和在市局的出名方式完全不一样。
市局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负责,忙起来二十四小时待机,结束工作还能在大家都瘫了的时候,保持最佳状态。在其他地方出名,是因为他爹是谢煦,京台市乃至全国首富,年年荣登福布斯富豪榜前15位。
满京台打听打听,谢遇知这小子没从警前,生活是个什么条件?住的什么地方?零花钱单位随随随便按亿算吧?
无父无母穷鬼?
工资不够吃温饱成问题?
光棍……那倒是光棍,可有钱人打光棍那叫单身贵族钻石王老五吧?!
还有在底层出生入死,立功被抢?简直离谱!
程昊收回目光,强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啊,我当时以为他是真的穷,没想到他的一贫如洗,是亿贫如洗,他的演技真精湛,我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他,一次都没有。”
被信任的人背刺,绝对不好受,尤其是他曾愿意用自己的命替谢遇知担保,最后搞得自己像个笑话,到处逃命。
他恨,三百多天,每时每刻都在恨。
他发誓一定要让谢遇知付出背叛他的代价,亲手送他下地狱!
“昊哥,姓谢的怎么会和江雯那小娘们介绍来的人在一起?”
程华忽然提到了重点,他刚才被程昊带偏了,差点把这茬忘了,这会儿忽然又想起来,觉得有问题。
“这个叫宗忻的,别不是和条子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咱们还是小心点,查查这个人的背景吧?”
程昊唇边泛起狡猾的笑意,气定神闲道:“宗忻,三川人,二十多年前连安地震,他父母双亡,靠着政府拨的救济金度日,初中时因遭受校园霸凌被人伤到心脏而退学,14岁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给人蹬过三轮拉过货,摆地摊的时候被城管欺负,用水果刀捅伤城管,关进局子蹲了几个月,出来后辗转到京台谋生,先后进了几家皮包公司,后来因为电信诈骗,老板跑路他又在京台公安局留了案底,今年找到一家风投公司上班,前两天那个风投公司老板破产跑路,他现在身上没钱,着急找工作,身份没问题。”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宗忻的人生经历,简直能用衰神附体形容了。”
“可是,这个谢遇知……”程华有些不放心。
“谢遇知跟着他八成是因为赵乐国,阿有说,闫怀生捅死赵乐国那晚,宗忻和江雯刚好在豪庭夜总会,宗忻还出手制止过闫怀生。”程昊摸起茶杯,喝了口浓茶,“一会你给包间单独送瓶红酒,让服务生把我那本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著作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拿给谢副支队长,算是给故人的见面礼吧。”
程华:“尼古拉奥斯啥鸡?这外国人起名真特么有意思,不是搞基就是司机的,《钢铁是怎么练成的》是吧?是什么类型的书?那种的?”程华双手半空比划个丰满的弧度,“条子背地里也喜欢这种东西吗?嗐,我看这些人平时穿着制服人五人六的,原来换下那身皮,玩儿的比咱们还花呢……”
程华正说着,发现程昊带着种看傻逼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有些疑惑:“昊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看着你?”程昊蹙眉,“没事多读点书,整天就知道挣钱、泡在女人堆里,玩那些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生意做到这么大了,还一点内涵都没有,满脑子低|俗|碟|片|黄|色|读物。那是本社|会|主|义|文学名著,你这种地皮流氓起家的资本主义的走狗,根本不懂书里写的精神和哲理。”
程华摸头,半开玩笑:“昊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文学名著了?那不都是无病呻吟的玩意儿?昊哥你小学都没上过,还能看的懂那么深奥的东西?”
“离伟人近一点,离八卦远一点!”程昊翻个白眼,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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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包厢,满桌子精致的菜色。
江雯端起酒杯给阿有敬酒,“有哥,我朋友的工作,就麻烦你操心安排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他做得不好的,你只管说他,别客气。”
常年在生意场上混,江雯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女强人气势,说话拿捏得做事当游刃有余。
阿有客客气气站起来跟她碰杯:“雯姐客气,我们程老板从你这里听说宗先生身手好,又聪明,赞赏的很呐,要不是他临时突然被急事绊住抽不开身,是真的很想和宗先生亲自见见。”
江雯碰杯一饮而尽,“我这个人向来实话实说,从来不虚夸,宗哥长得好看,身手又好,脑子还特别好使,我看宗哥如天上的明月,要不是他看不上我那点小生意,我是真想把常春藤交给他,自己做甩手掌柜!”
谢遇知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凑到宗忻耳边,微不可闻地问他:“宗先生,这女人说话你听着不觉得尴尬么?”
他声音淡淡的,尾音略有些沉,低醇而富有磁性,落在宗忻耳里,像是手指滑过琴弦,撩拨心间一阵悸动。
宗忻拢拢衣领,深深吸了口气,“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