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总算是看明白了,在雷远归顺皇军这件事上,陶嘉渠的热情并不高涨,否则他对雷远的态度也不会表现出阴阳怪气,看来,陶嘉渠和皇军并不是一条心,这一点,已毋庸置疑。
森川的脑海很快浮现出和陶嘉渠相识后交往过程中的所有细节,但凡是涉及到帝国利益的一切事项,他不是借故推辞,就是阳奉阴违,从未干净利落应允过,就拿合作开采锰矿一事来说,他明明可以获利颇丰,但因为牵扯到帝国利益,他一再彷徨,竟然难以决断,至今未给自己一个明确答复。反之,如果某一件事和帝国无关,又可攫取足够的利润,他则表现出空前的热忱,成立黄包车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想着想着,森川不禁恼怒起来。
他不能因为对方有某些虚无缥缈的军方高层背景,就投鼠忌器,是到了必须杀杀他的威风的时候了!
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陶嘉渠置身局中,不能让此人总是作壁上观。
既然他的孙女主动承认有爱慕雷远之意,那么眼前这件事就是最好的时机,她要飞蛾扑火,他森川又岂能不成人之美?
思忖清楚了个中利害关系,森川心中已有计较。
森川把手搭在雷远的肩上,稍稍用力,把雷远按坐下来。
“雷先生真是年轻气盛,但大可不必如此激动,你和陶老会长都是皇军的好朋友,何来高攀之说?依我看呀,你和陶小姐倒是极般配的一对,你有才她有貌,年龄又仿佛,如果双方再情投意合,我看即便是……咳咳……便是天皇也干涉不了!再说陶老也是个明白人,早年便得到西洋文化的教化,而西洋文化的核心之一就是崇尚婚姻和恋爱自由,这个道理,他岂能不懂?”
话刚说完,森川不待雷远反应,立即把身子转向陶嘉渠,脸上仅存的一丝笑容也逐渐消失。
“我有一事不解,还望陶老赐教。”
“将军请说。”陶嘉渠语气略有停顿。
“在我看来,陶老对这位雷先生青睐有加,据我的情报,阁下和这位雷先生的第一次见面也只是限于那天皇军在安全区对雷先生的例行盘问,然而正是那一次谋面,您就对他充满了好感,不但收留了他,还给了他一份工作和住所,并委派他前往上海采购照相馆的器材,这样一位委以大用的人才,即便后来暴露了身份,被我们的特工抓捕后,您对他也没有半个怨字,还极力为他开脱,可为何当阁下得知他归顺皇军后,前后态度就判若两人?难道您对皇军的朋友打心底反感?”森川的目光忽然间凌厉起来。
陶嘉渠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一时间情由心生,没有藏住自己的喜恶,让狡猾的森川起了疑心。辩解会越描越黑,当务之急不能顺着森川的思路,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跳出他设计的圈套。
“我只是不太赞同这位雷先生成为我孙女的男友。”
“是因为雷先生背叛了他的国家?您不屑和这样的人同流?”
“不!雷先生弃暗投明我打心底替他高兴!”
“那又是什么导致您不看好他们的这份恋情?您别忘了,您的孙女亲口承认过是他的女友,并还为此求过我对雷先生网开一面!”
“这只是孩子间所谓的情谊罢了,歌儿尚还年幼……我是觉得他们年龄差距太大……”
“哈哈!”森川放肆地笑了起来,转头把陶若歌上下打量一遍,问道:“陶小姐,你今年芳龄几何?”
陶若歌面露怯意,无助地看了爷爷一眼。
陶嘉渠目光平静,并没有特别之处。
“难道陶小姐的年龄是个秘密,不想在大家面前说?”
陶若歌紧咬着下嘴唇,似乎正在思忖该如何回答,俄顷间脸上突然现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的年龄怎么会是秘密?我告诉你便是了……我今年十八岁……不,过年后就十九岁了!”
森川满意地点头,又端详了雷远一眼,再次盯着陶嘉渠道:“在我看来,雷先生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们之间最多相差六岁,六岁,陶老觉得差距很大吗?”森川咄咄逼人,“据我所知,阁下您留学东洋回来,第二年便结了婚,您的夫人就是一个比您足足小了七岁的金陵女中的一个刚毕业的女学生……”
陶嘉渠嘴角动了动,半天没有说话。显然,森川不愧是一个搞情报的老手,自己的一切他似乎都了如指掌。
“所以,陶老您不用再找借口了,看来您是开始嫌弃雷先生新的身份了……”
雷远背对着他们,他们的谈话他尽收耳里。
此时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陶嘉渠的率性表现正好可以给他的诈降增添一些伪装,让他的“华丽转身”有了一个很好的过渡,不会因此显得突兀。尽管因为林雪宜的突然到来,他的归顺有了更好地承接,但总还是缺少一定的火候,而陶嘉渠对自己流露出的厌恶却自然而不露痕迹。
当然,雷远也知道,如果陶嘉渠一味纠缠于自己新的身份而耿耿于怀,则很可能会因此和日本人对立起来,如若如此,也是不利于陶嘉渠的自我保护。
想到这儿,雷远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说点什么,把陶嘉渠从这个无聊的话题中解救出来。陶若歌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她根本无法左右这样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