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们安稳地又度过了一个冬季,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都没有发生。
傅居言的心渐渐放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再多的,担心也于事无补。
可是很快,另外一份要命的烦恼就来了。
难得的春日里,寂静的宁府里传来一声劈裂的惨叫,叫听见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怔住,这不是他家小少爷的声音吗?!
众人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往小少爷和姑爷的院子里赶,却发现院子里被老爷夫人的亲信团团围住,容不下一只蚊虫通过,更遑论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众人都开始惶惶不安,不知道小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位可是他们宁府的聚财子,更是宫里那位的眼珠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温暖的春日阳光下,众人却齐齐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下去。
正宁居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葛正修和谢夫人拼命按着床上挣扎的傅居言,一白发苍苍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太医视若无人地抓住了傅居言的手腕,熟练快速地切了脉,眯起笑不见眼的眼睛,点了点头,“确实是有喜了,恭喜侯爷、帝师大人、谢夫人、葛将军。”
一旁兢兢战战如同等待死刑的大夫一听这话,立马送了口气,陡然坐了下去,半晌才抹了抹额上的汗,劫后余生又喜笑颜开道:“恭喜各位老爷、夫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毫无掺假。”
也不知这宁府的小少爷为何如此痛恨有孕两字,他诊断其怀胎两月之后,这小少爷就叫着骂他庸医,他惊疑不定,以为这位少爷是得了什么怪病才致如此,一诊再诊,皆是如此,他相信自己行医多年的医术,因此便如实相告这家的当家人,就被这小少爷一副恨不能吃了他的模样盯着。
甚至为此老侯爷去请了宫里的太医来诊断,如今已然确诊,他一颗叫这位少爷弄得七上八下的心才放在了原处。
向屋里的人告辞,大夫急匆匆走将出去,看宁家小少爷那样,显然这事另有隐情,他行医多年,早知这类事情知道没有好处,于是不敢再多呆,急忙退了出来,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傅居言被确诊为有孕后就消停了,其他人看到他这样,以为是他初怀孩子,心绪不稳,也就没有过多打扰他,老侯爷高兴的亲自将太医送出了府,“张太医,宫里那边……”
张太医了然一笑,“老侯爷放心,在下就是不说,皇上也是要过问的,何况如此大的喜事,在下如何敢瞒报?”
老侯爷这才笑着将人放行。
葛正修在内室默默陪着傅居言,他没有想到,傅居言对这件事反应这样大。
傅居言就抱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喃喃道:“怎么会……我……”
虽然已经努力去适应自己如今的身份,他对哥儿这类人也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是,哥儿的外表太具有欺诈性了,虽然大多清秀阴柔,但在傅居言看来,和他曾经世界里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潜意识排斥自己身份的转变,因为在他二十几年的现代化教育里,他的对性别的认知一直都只有两种——具备生育的女性和没有生育能力的男性。
他知道自己是哥儿,却下意识拒绝去想这个性别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那违背他的认知,违背他对自已一贯的性别定位。
可是现在,他有了孩子,以一个他以为是男性但其实是哥儿的身份。
傅居言满面茫然,那是一种固有认知被突然推翻时的难以置信和不可接受。
葛正修本来对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在得知傅居言怀孕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了喜悦和感动,如今听到傅居言这样说,却心疼得受不了,他是知道傅居言的真正身份的,一梦一生,居言在那个世界里,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和他一样,有着铮铮铁骨,男儿血性。
如何能接受一夕之间,他却成了那个为人生子育子的人?
可是,叫他说出不要的话,他却是绝对开不了口的,他承认,他极度渴盼能有一个他和居言共同的孩子,流着他们共同的血脉,有着他们身上各自的特点,是他和他的结合体。
单是这样想想,就让他感动的不能自已。
可是,如果居言真的接受不了,他又该这么办呢?
他将傅居言拢到怀中,轻声哄着:“是我不好,对不起,居言,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要……对不起,能不能为了我……”
他仿佛感染了傅居言的无措,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无论如何表达,都难以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心疼、无措、欣喜、慌乱、恐惧……
“我,我不知道……”傅居言喃喃道。
他手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下腹,平坦如初,只是他知道,已经不一样了。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一个生命安稳地待在这里。
他的确难以接受,但是当时乍一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他居然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孩子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那都是生命的象征,任谁听到即将有一个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都会由衷的感到高兴的,然后,当他把大夫的话彻底消化了,明白过来这个生命的孕育者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时,他清醒过来,感到了震惊。
他脑子里甚至轰然响了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是耳鸣嗡嗡作响,叫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