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还是每天都陪在自己身边,阮沁衣却像是完全把他当做空气了一般,每天旁若无人的蜷缩在湖心亭里,把自己封闭在孤独的小世界里。那天,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变得狼狈不堪。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无端生出那些可笑的期盼。尽管知道其实一切本怨不得他,但是不管怎样,她就是无法止住心里涌出的强烈憎恨。是他让自己无法完全的欺骗自己,是他让自己知道,痴心妄想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天,他其实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虽然自己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也能想象得出那该是不逊于子桓的俊朗。这样一个人,每天呆在自己身边,不管怎样的冷嘲热讽或是无理取闹,甚至是漠然无视,都依旧温柔的说话,绝不会对自己动怒。
俊男美女,一对璧人,本该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可是,环绕在阮沁衣身边的却永远只有孤独和哀伤,不让任何人近身。
他有千般好万般好,却有一点,他不是子桓。
他不是子桓。
原因,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淡漠的将自己埋进石椅上重重叠叠的锦裘之中,阮沁衣的眼神毫无焦距的看向清澈
见底的湖水。
视力已经越来越差了,心知肚明那是因为自己心理的因素。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厌恶而在潜意识里不想再用双眼去观望,所以再也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神情,看不清世界的五彩斑斓,看不清一切又一切一直拒绝逃避的真相事实。
不仅连心情,身子也跟着逐渐变得木然,变得麻木,逐渐连茶水的温度都感受不出来了。
手里碰了一杯茶,却突然有些觉得好笑。再像这样下去,会连季节的更替都无法觉察吧,感知一旦完全坏死,也就正式成为一个废人了。子桓,你竟是如此的厌恶我么。还是说,这就是你要的?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径直笑得开怀,却突然有低沉的呵斥传来,“你是疯了么,这般胡闹。”随即有冰冷的手将冒着热气的茶杯里从阮沁衣的手指飞快的抽出。才说了一句,他又突然的住口,眼神中涌上一股无力的哀伤。
掀起眼睫,阮沁衣瞧着这位子桓的好友,弯唇一笑。这个人当真是纯真,因为是朋友拜托了的事情,所以就一直这么尽心尽力的去做么,尽管面对的是她这样的人。不管她做什么都温和的陪在身边的他,这是唯一一次对自己发火,原因是怕她伤了自
己。“这些时间,多谢你陪在我身边了。我想,你完全已经可以跟你的好友交付任务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总不能让你一直在这里停留。”
他窒了窒,退开,却没有说话。
瞧着被擦拭干净的手指发红,轻微的晃了晃,阮沁衣笑得漫不经心的,“奇怪,怎么还会觉得冷呢?”明明连茶水的温度都试不出来了,为什么在被他的手指碰到的时候会觉得冷?
“什么意思?”他沉声低问。
阮沁衣抬眼看过去,沉吟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情况,他会不会告诉子桓?子桓得知了,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是忽略还是重视?甚至,会喜悦?都到了这种时候还玩这种试探游戏,究竟算是太幼稚还是孤注一掷?抿着嘴笑,阮沁衣垂下眼来,指着石桌上杯子里不停朝外冒着腾腾白烟的茶,轻声道:“我感觉不出来它的温度,应该是热的吧。”随手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里只有黑白,世界整个都是模糊的。甚至连你的样子我都是看不清楚的。”
原本退回到离自己最远地方的人再度上前来,这一回直接上来抓起她的手把脉。阮沁衣为接触到自己的那股冰凉拧了拧眉,缩了缩手,懒懒道:
“这是心病,就算是太医都医不了的的,你不是大夫,又怎能看得出的。”是她自己太偏执,才会落得如今这般自作自受的下场。
他颓然的松了手,退在一旁,似是有些萧索失落。
是了,他一定一直跟子桓说自己的身子在慢慢调养变好,谁知道她会把感知正在逐渐丧失的事情隐瞒起来,想必此刻的他正在想着如何向子桓交代吧。蓦然站立起身子往前走,低着头直到看见两人的脚尖对在一起才抬头,直视着他,“你是姬子桓么?”
他无言。
“你不是。”阮沁衣笑得妩媚。
他还是无言。
“他不会在意的。”阮沁衣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虽然我疯了,但谁规定疯子不能思考的?”她如何不知底下的仆从丫鬟们是如何讨论自己的。
明明是说来安慰他的话,谁知他却忽然怒吼起来,“谁说你疯了?”
无所谓的耸肩,阮沁衣正想坐下,却不料她的衣衫猛地被拉扯。抬眼看见那个男人俯下身,双手紧紧的揪在她的襟口上,“你没疯,听见没有,你没有疯!”
有些讶异,阮沁衣依旧缓缓笑起来,神色依旧是属于承渊第一名妓的风采,“疯与不疯,谁又在乎?”她最在乎的那
个人还会在乎么?轻轻拍拍他的手,嗓音里满是轻松和无谓,“我要去沐浴了,烦劳你叫珂珂来侍侯我。”
男人并没有松手。阮沁衣再度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他的瞳孔里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带着同样疑问的眼神。如此近度的距离,足够沁衣看清他眼神里的变幻,迟疑犹豫难过决绝。
“你还想要见子桓么,尽管他这么久都没来找你?”男人开口,说的是阮沁衣从未想过的话。
“痴心妄想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被你欺骗了。”竭力压制着心脏的悸动,阮沁衣刻意让自己的口吻表现的轻松。
“这一次是真的。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去找他。”男人说完,又补了一句,“找到他就再也不回来了,你愿意吗?”
努力分辨着真假,阮沁衣慢慢睁大眼睛,真的真的是真的……
“我愿意。”
从那天起,再没有人见过姬子桓,那个俊逸尔雅,被称为京华四公子之一的姬家大少,那个日后要继承家族遍及全国乃至整个大陆上生意的承渊首富姬家长子。也再没有人见过阮沁衣,那个风情万种,被称为承渊第一名妓、清歌苑的创办者,那个风雨楼手下的杀手却被仆人们认定已经疯了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