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顾氏兄弟下车进了戏院。
“顾桑,你们的京戏我不太懂,还请你来点戏。”土肥原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越珒转着手上的婚戒,问躬身立在一旁的班主:“他请的是哪个角儿?”
“嗳,点的水笙老板。”
越城闻言霍地起来,黑着面孔要走。
越珒睃了他一眼,冷冷道:“给我坐下。”
越城双手插兜,扭着脖子道:“要么换人,要么我走,我听他唱戏恶心。”
上海梨园行里谁人不知水笙和顾家三姨太的绯闻?不过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段孽缘罢了,放在民国以前,十有八九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眼下国门一开,思想开化,竟有文人研墨蘸笔写成一段佳话,倒说这是至真至纯的爱情,戏子亦有情。
班主默默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戏文里的桥段,瞧这顾二少爷的态度,也知其中为难。
越珒道:“耍性子也该分分场合,坐下!”
越城气得呼哧哼哧地往椅子上一倒,翘起二郎腿道:“这大上海离了他水笙没人会唱戏了是吧?”
越珒对他的牢骚置之不理,朝土肥原笑了笑,“舍弟年轻气盛,扰了雅兴,还请见谅。”
又对班主道:“请水笙老板好好唱一出霸王别姬。”
班主连应着小跑去了后台。
越城烦躁道:“又别姬,一年别三百回,就不能整天新鲜的玩意。”
土肥原道:“你们的项羽很有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赢则生,输则死,即使败了,也是个英雄,我很钦佩。”
越珒撇过脸朝脚边啐了一口,又撇过脸去望着他笑而不语。
水笙一出场,土肥原登时目瞪口呆,他的一双豆眼钉在虞姬的脸上,那是一张属于过去的脸,足以跨越时空和性别的美。
越城低声嘲讽道:“他一个日本人,听得懂唱什么玩意吗?”
越珒道:“你倒是中国人,你听得懂吗?”
越城噎住,怂道:“至少比他强。”
水笙望着台下的一片土黄军装,鬓边流出汗来。
他一面唱: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一面暗想起前两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一名武生在台上被日本人一枪毙命,兔死狐悲,谁知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吃日本人的枪子,纵使如此,他仍要唱下去——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他们嘲讽戏子无情,也不假,戏子的命是戏给的,戏子的情都入了戏。
恨只恨扮了相,便身不由己了。
舞剑之际,土肥原脱下手套,学着他们抓起一粒瓜子放在唇边嗑了嗑,道:“我想和顾桑做一笔生意。”
越珒直言道:“抱歉,我从不和日本人做生意。”
“顾桑你还在生气,玉萼桑的事情我很抱歉,可一码归一码,我和你谈的促进东亚共荣的伟大事业。”
越城动了心,忙问:“什么生意?”
土肥原微笑道:“我欲和青帮长期合作,你们要协助我们逮捕抗日分子,以及抓住那些写反日报纸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