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将自己写好的策划方案敬递给钱员外,并同他一项一项讲解。
在罗月止看来,钱员外的画店生意如此萧索,归根结底是在两件事情上出了差错:
第一,露财太甚,不接地气。
第二,不交学子,志趣难合。
钱员外脸色变得凝重了些,仔细看着罗月止的策划,抬头问道:“贤侄,何为‘不接地气’?”
“昨儿个我同阿厚上街去,叫他随我一同逛遍了方圆一里之内的所有画店书铺,文房摊子。我问他,这些摊店比起钱叔父的画店如何,生意又如何?阿厚回答,它们装潢藻饰都与咱家画店相差百倍,可奇也怪哉,明明咱们铺子雕梁画栋鹤立鸡群,仙宫一样的地方,怎得反而没人来呢?”
“我当时回答:仙人所居是桂殿兰宫,可凡人要去的,是建在地面上、平易近人的门铺。”罗月止认真道,“钱叔父,咱的铺子开在大相国寺东街,本是人头攒动,行人最密的地方,但大相国寺热闹交易,来往的尽是布袜青鞋,寻寻常常的老百姓。
他们出来游玩,是图个快乐轻松,可一见咱家铺子,富丽堂皇,贵气逼人,谁能放松得下来?
不瞒您说,我昨儿个早上刚过来,但在外面看咱家的门牌匾额,便吓了一跳,差点不敢进去。我尚且如此,小门小户的客人们,怎么能敢进来呢?”
“再者说,您的店铺里所有装饰摆件,无一不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但凡一不小心有什么磕了碰了,谁能赔偿得起?就说您挂在柱子边上的珀斯帷幔,我昨天一整天可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我身上哪里粗糙,给你勾断了丝。”
“世间行走的皆是凡人,芸芸众生。金银钱帛的压力您感受不到,但对于寻常人来说,正是仙凡之别。所谓‘露财太甚,不接地气’,便是如此。”
钱员外呆呆看着他,消化半晌,忍不住摇头喃喃:“我只想着坐商开店,便要登峰造极、力压群雄,却完全忘了这层厉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第二条呢?”钱员外忍不住往外探了探身子,“这一条,其实我也是知道的。我开这家画店,从一开始便是起了同秀才学子们结交的心思。我想着他们有些出身寒门,囊中羞涩,便琢磨着漏一漏财,叫他们知道老钱这里财源富足,想吸引他们售卖画作,可谁成想,上门的人还是寥寥……”
“钱叔父的心思我明白,但劲儿有些使偏了。”罗月止点头,“侄儿不才,年少时被父亲按头读过几年书,如今腹中还剩下几滴墨水,也常与太学的学生们饮宴来往。
您不知道,这些学子们的性情,真是倔强极了,虽是白衣布履,却从不甘为五斗米折腰,我偶尔请他们饮宴、送些风雅的礼物还好,若真是将沉甸甸的钱串子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能当场暴跳如雷,将钱扔到我脸上,再冲我啐几口唾沫!”
“有这么夸张?”钱员外睁大了眼。
“怎得读书读傻了,还和钱财看不对眼?我也不是要施舍他们银钱,润笔钱也是叫他们用墨宝来换的呀!钱货两讫,这也会叫他们觉得屈辱吗?”
“嗐,按理说这事是不屈辱,但不能做得太直白,秀才们矫情便矫情在这儿。”罗月止笑着摇头。
“与学子们交游,说白了也不是难事,但得找他们喜欢的调调才行。他们喜欢什么?清微淡远、大道至简,比起浓的,喜欢淡的;比起荤的,喜欢素的;比起金的,喜欢银的;比起银的,喜欢玉的……拿白话来说,就是这样简单!”
“贤侄!”钱员外一拍大腿,伸出食指半举着,“贤侄,我明白了!你不叫我露财,让他们看了不喜欢,那我就露得含蓄起来!把店里的金银团锦都换了,换成上好的大红酸枝木、雪白的雨丝锦、天青的轻容纱,装饰换素白珠帘,淡色翡翠,叫他们里里外外都看不见一两金,你说好是不好?”
罗月止点头,笑眯眯道:“正是这个意思。”
“对了,”罗月止提醒,“咱店里的门匾也得换,那大金字,实在是太晃人眼了!找个做工精致的木匠,以上好的木材重新雕刻一块,凭叔父的笔力,把字好好写上,便比甚么都强。”
钱员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哪里有不答应的。
“这头两件事说完,最关键的便是怎么把店铺改头换面的事情宣扬出去,吸引客源过来。”
罗月止起身将策划书翻过几页,请钱员外细看。
“首先,便是同我家书坊一样,印发单页,当街宣传,主要侧重于大相国寺开市后贩卖笔墨文房的区域附近,再加上秀才们爱去的小甜水巷,还有太学、国子监附近的茶摊书舍,瓦子勾栏。”
“该宣传些什么呢?”
钱员外行商多年,祖辈以漕运生意起家,都是跟商人们打交道,直接面对消费者的经验不多,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推广方式,不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