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朦朦胧胧答了句,“我同你去。”
她接着说,“我想以后就陪着师父,呆在琉璃寺。”
他立刻答道,“我陪你。”
“你陪着我像什么话,家人不要了?”
“我只想陪着棠儿。”
她心道,这小子,是傻了吗?
屋子里暖过了头,没一阵,叶玉棠也觉得有点犯困,便也懒怠同他争论。
她倒也有很多话想同他说说,比如有劳他一直惦记,师姐很是欣慰;比如这些年功夫长进了不少,明日定要去师父他老人家跟前多夸他两句;比如他长高了,比从前更英俊不凡,只是既已成家,这身老毛病还是得改改啊……
想说的太多,不知从何问起,一时片刻也问不完。
她一时又觉得好笑。
想从前,师长友人众多。如今却是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能与之聊聊从前的,也只有这位从前时常令她烦躁得三尸暴跳的师弟长孙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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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认识长孙茂,除去是她心烦的起点,也是她平平无奇江湖路最闹腾的开始。
正德二年的春天,是她拜入琉璃寺的第五年。
那年她十七岁,在江湖上已颇有点子名气。
春天,山上雪化了,囤积了一个冬天的干粮被他师徒二人吃了个精光,而门口那个功德箱里头,依旧半个铜板都没有。
师父在那个春暖花开之际,交给他一张帖子,说这帖子主人异常执着,年年重金送拜帖,但求一赐教。你要不要去打打看,赢了,可以赚点银子自己花;若是不想打,也可以去苏州和这人聊聊天,劝一劝他。
总之,历练为主,搞钱为辅。若是实在搞不到钱,回来的路上化化缘,师父与她也不至于短口饭吃。
其实后来她才知道,师父不懂得如何教女弟子,眼见她一天天就在打打杀杀里头长大了,便想着法子叫她出门去交几个朋友。
她当时不解师父深意,一听有架打,还有钱拿,挑了一把用得最称手的齐眉杖,就这么下山去了。
一路顺顺当当行到扬州,进了罗城小市,寻了家食肆。
正吃着东西,忽然下头传来女子笑声。
叶玉棠便也探头去,瞧见楼下官河畔,有两个公子哥。
两个公子哥穿的都简约低调,却越发从这低调里头透出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殊然气质来。
公子哥们正在比阔,比的是如火如荼;周围人从没见识过公子哥比阔,自然闻声前去看稀奇。
据一旁的酒客说,这两公子哥谁都不认识谁,却都找了僧智永给扇子题字,结果僧智永为图省事,在同款扇面上,提的都是同款《心成颂》。
僧智永没想到,有朝一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公子哥,居然碰上面了。
在扬州官河畔最热闹的所在,两人本各自春风满面;谁知迎头碰上,扇面遇扇面,简直犹如当头棒喝;脚步一顿,一打照面,大事不好。
尤其是周围还有一群漂亮的红衣江湖女子,其中一个最漂亮的,眼睛最尖,“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简直有如火上浇油。
男人攀比心一来,可真没有公孔雀什么事。
据说那两位公子哥已先后展示了几轮玻璃杯、鎏金马镳和玛瑙琉璃双陆棋子之类的玩意,比的如火如荼,不相上下。
场面正焦灼之时,只见白衣公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华丽长剑,剑把、剑眼乃是银身造盝顶,剑从光可鉴人,剑脊发蓝,仿佛闪耀着冰晶之光。
剑一出鞘,寒芒逼人。
外行道一句:好剑!
内行一看便知,此剑乃是智慧轮造盝顶银宝剑,在今年《兵器宝鉴》上算是排的上号的宝剑之一。
白衣公子正得意之时,一身孔雀蓝骚包袍子的公子说了句,你等会儿。
片刻功夫,返回官河畔之时,那孔雀蓝骚包公子手头执了只古朴宝剑,剑身略长,粗看起来平平无奇,剑一出鞘,跟着一串神锐绝伦之声,连楼上喝酒的叶玉棠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