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凤姐见邢夫人来者不善,暗自不忿:任凭你有几斤几两,也想跟我抢班夺权?若不是尊你一声大太太,早与你撕破了脸皮。
原来,贾琏系贾赦与原配夫人所生,原配殁后,贾赦续弦邢氏,并无所出。
早些时候,邢夫人待贾琏夫妇尚可,每每二人前去请安,邢夫人都以笑脸相迎,言语和气。
但因凤姐是王夫人娘家侄儿,邢夫人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日日担忧:她姑侄二人定然是一个鼻孔里出气,未必将自己这个婆婆当作一回事。
自打凤姐当家管钱以来,邢夫人猜忌之心愈重,久而久之,再难容下凤姐,见天的给凤姐上眼药。
再说凤姐,在邢夫人这里吃了几回冷脸子,自是不痛快,渐渐也就不待见刑夫人,只是面子上仍维持着。
眼下,凤姐心中虽有十二分的不悦,于贾母跟前也不便发作,仍是笑着说道:“大太太有所不知,家里的难处已不是一朝一日之事,若不是我一番苦心经营着,怕是早已经支撑不住了。”
邢夫人不信,道:“你少跟我在这里扯谎,如若凡事考虑周全些,花销用度节俭些,断然不至于窘迫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熙凤道:“大太太既知晓这其中的难处,为何又要大操大办娘娘的寿礼?”
邢夫人恼怒,索性不顾体面,指着王熙凤训斥道:“今儿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我定要收了你这张狂的性子。”
王熙凤道:“大太太这又说的哪里话,做儿媳的有千般不是,您管教便是,又何苦扯进老太太来。不是做儿媳妇的多嘴,大太太若真是顾着老太太的体面,就不该说这些颠三倒四,不分黑白的话,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王熙凤牙尖嘴利,刑夫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刑夫人骂道:“枉你常说自己是大家闺秀,如今对自己的婆婆尚且这般无礼,这都是你老子娘调教的不成?”
王熙凤哂笑:“我爹娘自幼教导我:人若让我,我当让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大太太自是知道这些道理的,今日之事,大太太若要挑我的刺,做儿媳妇的无话可说,但凭老太太、太太做主便是。”
因邢夫人一句话骂了整个养家,王夫人便说道:“咱们做长辈的,到底该大度些。凤哥儿往日在娘家时,我那哥哥嫂嫂何尝不是放心尖上宠着,一丁点委屈都不曾受的。”
邢夫人还想继续与之争辩,却被贾母叫住:“你们都住嘴罢。说到底,风丫头,你这嘴也太不饶人了些,何曾见过像你这般与婆婆说话斗气的?”
王熙凤闻言,不敢继续逞强,忙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原是我浮躁了些。”
贾母点头,因又向贾琏说道:“琏哥儿,好生管教你家娘子,休要叫她再胡言乱语的。”
贾琏原以为邢夫人不过烂好人一个,想不到还有这等野心,竟想替了凤姐来当这个家。只是不曾掂量自己有几分本事,说到底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古往今来,婆媳之争最是难以调停的,贾琏本不想掺搅其中,但因昨儿夜里与凤姐一夜逍遥快活,自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意,况且另一头又是这样一位不着调的续弦后妈,因贾母问起,贾琏便回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别看凤丫头素来逞强好胜的,实则委屈得紧,她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罢了。”
王熙凤望向贾琏侧脸,心道:“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石磨压不出个屁来,这会子倒替我说起好话来。”
贾母微微颔首,笑道:“琏哥儿也知道心疼媳妇了,到底是长大了。”
贾琏不加理会,继续说道:“老太太,我自当心疼凤丫头,她一人担这么大个家,丫鬟婆子上百号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有,保不齐就有几个烂舌头嚼舌根子的。如今大太太偏又信了这些混账话,当着老太太的面兴师问罪,怎能不叫人委屈?”
邢夫人声色俱厉:“琏哥儿,你们夫妻是要联起手来与我唱对台戏不成?”
贾母喝斥:“我看你们都是在跟我唱对台戏罢!多早等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再不用操这劳什子的心。”
众人见贾母以性命相要挟,皆不敢多说。王夫人忙上前宽慰道:“老太太息怒,都是做小辈的不懂事。原是为了商议娘娘寿礼之事,偏又生出这许多旁支末节,真真是不应该。”
邢夫人闻言,面红耳赤,只是不语。
贾母转怒为笑,道:“太太提醒得是,我常说凤丫头办事最合我心意,这家当得可圈可点。倘或有不周之处,做长辈的须提点着些才是。”
邢夫人、王夫人齐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