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轼率领的高丽使团渡过寒冷的江面,缓缓靠近了江华岛。老臣的心情沉重,他深知,这场谈判决定着高丽的未来,稍有差池,整个京畿地区甚至整个高丽都将陷入危局。然而,当他走进舟山军的营帐,看到坐在谈判桌对面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心中如遭雷击,五年的思念与怒火一同涌上心头——对面的,竟是他的女儿金五姬(高丽语习惯称XX姬,而宋人习惯称XX娘)。
五年前,金五娘还是他眼中的叛逆女儿。她从小不爱女红,偏偏喜欢舞刀弄枪,这让金富轼这个大儒头痛不已,觉得五姬有辱家门。为此,他没少打骂她,甚至在她既笄时,便安排了一场婚姻,将她送嫁给宋朝大名府留守梁师宝家的衙内做侧室,那可是蔡京的外孙。这不仅是政治上的一场联姻,更是让金富轼挽回颜面的机会。
可是那次送嫁船只在明州外海遭遇海盗袭击,金富轼一直以为他家五姬早已死在了海上。他万万没想到,如今在这敌对的营帐里重逢,女儿竟然坐在敌营一方,还身穿甲胄,气质沉稳,俨然是方梦华的副将。
金富轼强忍心中的震惊,颤声问道:「五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妳为何会在此?」
金五娘平静地看着父亲,目光中没有太多的温情,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她缓缓开口:「父亲,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已经死在了海上?」
金富轼点点头,沉重地点头,他确实以为女儿已经命丧海盗之手。
金五娘笑了笑,笑容里透出一丝悲凉,「那次海盗袭击,船上的其他高丽人全都惊慌失措,只有我拔剑抵抗。那时候,若不是我拼死抗争,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张典欧巴,就是那时把我带走的。他不是普通的海盗,如今他是舟山的水师将领,而我,也成了方大当家的百花营副将。」
听到这话,金富轼的脸色一阵苍白,「五姬,妳为何要背叛高丽,跟随这些宋人的叛军?」
金五娘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已料到父亲会这么问。她只是轻轻一笑,眼中透出一丝冰冷的讥讽:「高丽?父亲,你真的认为我是背叛了高丽吗?在高丽,我的身份只是你金富轼的女儿,说好听些是掌上明珠,不好听就是被当作一件物品,随时可以送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家族荣誉,可你将我送给了一个宋朝宦官!你知道吗,梁衙内,或者叫梁小黄门,他就是个宦官!你所谓的联姻,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宋朝结交权贵,把我当作交易的工具。在你的眼里,我不过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女儿,是可以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在你把我送到那个宋朝宦官的家里时,我就已经明白,所谓的家族荣誉与国家大义,对我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
金富轼听到这番话,心头一震,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这场联姻是为了家族和国家的利益,可是现在,在女儿的质问和冷漠的眼神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决定对她造成了多么深的伤害。他一时语塞,心中的愧疚与无力感交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女儿好,为她安排了最好的前程,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金五姬的想法与感受。
金五娘继续说道:「在方大当家的麾下,我找到了高丽给不了的自我实现。在这里,我不再是谁的女儿或夫人,我是百花营的副将,是方大当家最信任的姐妹。我也拥有了张典欧巴这样的夫君,虽然他是个海盗出身,但我们是平等的、彼此尊重的,而不是那种虚伪的婚姻。」
金富轼双目湿润,心中五味杂陈。这个面前自信强大的女儿,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叛逆、任性的孩子。她经历了多少,他无从知晓,但她如今的坚毅和独立让他心中复杂难言。
使团中的高丽官员们则一个个目瞪口呆,目光在父女二人之间徘徊。尤其是当他们听到金五姬和张典的关系,以及金富轼与敌将的翁婿关系时,更是愕然。场面瞬间变得极为尴尬,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金五娘冷冷扫视了使团一眼,见他们惊讶的表情,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们来这里谈判,而我,则代表舟山军和方大当家。父亲,你愿意听听我们的条件吗?」
金富轼沉默了片刻,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痛苦。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改变女儿的选择。作为高丽的使臣,他只能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抬起头,他郑重说道:「本官来此,是为了高丽的未来,请说出妳们的条件。」
江华岛外,冷风席卷海面,掀起一阵阵波浪。营帐内,气氛如同凝固般沉重。金富轼目光凝重,默默端详着眼前的条约卷轴,心中翻江倒海。营帐内的气氛如同这海上的寒风般冰冷而沉闷,所有的高丽使臣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决定。
作为高丽的使臣,他的使命是为国家争取最有利的条件,可是此时此刻,面对一系列苛刻而带有羞辱意味的条款,他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对面的金五娘神情冷峻,仿佛早已看透了父亲的心境。她沉默地站在那儿,穿着敌军的甲胄,举止沉稳冷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早已不再是那个他曾经认为「有辱家门」的叛逆女孩。五年来的经历,已经彻底改变了她,而自己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重逢。那一刻,金富轼感到无尽的无奈与痛苦。
她手中的那卷长长的名单,却像是一道死刑令般,压在金富轼心头。那些高丽军从耽罗岛掳走的5382名百姓的名字,正是这场谈判的关键。
金五娘轻轻将名单放在桌上,目光如冷刃般扫过在场的使臣,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以上这些人如数归还。每缺一人,高丽赔偿一百两黄金,或者……」她轻描淡写地指向被捆绑在一旁的战俘朴贞焕,「战犯朴贞焕的五肢上,每缺一人,就割一刀。」
朴贞焕顿时面如死灰,连忙挣扎着喊道:「高丽可以赔偿,五千、不,五万奴隶给贵方!」
金五娘冷眼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把百姓当成数目的贱民,这就是高丽再打十遍也不可能赢过方大当家的原因。你们只把人看作交易的筹码,哪里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强大。」
朴贞焕顿时噤声,面如土色。金富轼默然,面对女儿的质问和朴贞焕的窘态,他只感到无力。他知道高丽社会中的奴隶制度,也知道朴贞焕这一句话便将高丽对待百姓的态度暴露无遗。他轻声问道:「那些被抓的奴隶和军妓,现在在何处?」
朴贞焕低下头,声音微弱:「大部分……已经被送往北方,剩下的恐怕难以追回。」
金富轼无言以对。他心中清楚,即便答应女儿的条件,高丽也难以履行,朴贞焕的命运恐怕已是注定。可是这些并不是最让他头疼的。
金五娘接着宣读了条约中的其他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