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六年四月廿六日,晨曦透过殿宇的高窗,洒在开封的朝堂上,气氛如同常日般庄严。春日的阳光透过大殿的雕花窗棂,在华丽的宫殿中,微光勾勒出每位朝臣绣着云龙的衣袍,给这座象征大宋权威的地方平添了一丝祥和的氛围。然而,这份祥和很快就被一场激烈的外交交锋所打破。
鸿胪寺引领着高丽国的使臣高昌鉴入殿跪在大殿中央,高昌鉴身着高丽正使礼服,神情严肃,双目隐隐含泪。他走到朝堂正中央,向天子与百官行礼后,便直起身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屈辱。路允迪站在一旁,神情肃穆地聆听着,但没有过多表态。殿中两侧的百官无不露出几分惊诧,或低声耳语,或默然思索,惟有坐于大殿正中的宋徽宗赵佶和左右的权臣们脸上毫无波澜。
「启禀陛下,」高昌鉴哭诉道,双手颤抖着将一份国书呈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高丽国本是大宋的忠实藩属,历年来皆恭顺如初,奉上贡物,尊重天朝体统,哪曾料到遭遇此等大难!舟山海盗,实乃宋人,为首者自称方梦华,竟肆意妄为,于我高丽国江华岛签订国书级别的条约,勒索了十几万两金银,割走了郁陵岛,甚至还‘租借’了京畿道江华郡三岛为其贼巢行商贾之事,置我高丽于水深火热!天子在上,大宋乃天下万邦共主,而我高丽国世代恭顺,奉宋朝为天朝上国,敬重如天。然今日,竟有宋之贼人盗我高丽,掠我财物,辱我国土,天理何在?!」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控诉感到不解。高昌鉴的声音愈发激昂,仿佛带着百姓的哭诉与愤怒。他说到这里,声泪俱下,满脸泪痕,一副忠诚而悲怆的模样。百官们听得有些动容,纷纷交头接耳,而那些心思灵敏的朝臣则已经开始思索其中的利弊。
「舟山女海贼方梦华,盗我高丽之百姓,割我郁陵岛,夺我江华岛,迫近我高丽之京畿重地,今又逼我高丽签下窃用国玺的‘条约’尾页落款方逆之‘永乐’年号,勒索十余万两金银!试问,此乃大宋子民所为,还是我高丽国与宋朝的友好使臣所面对的‘天朝上国’?」
高昌鉴说到此处,哽咽不已,似乎再难控制情绪。他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高丽国,历来尊宋为宗主,视如亲兄,自光宗以降,沿袭大宋太祖以来历代年号,岂料今日竟受此大辱。宋之贼人,如此羞辱我高丽,难道大宋朝廷就坐视不理?若天朝今日不为我高丽主持公道,那我高丽国百姓,如何再敢效忠上国?!陛下,高丽国乃我大宋的藩属,怎能遭此大辱!」高昌鉴继续哭诉道,「高丽国本应受上国庇佑,怎可被一介海盗如此欺凌?乞请陛下发兵,攘除方逆余孽,为我高丽国主持公道!」
言毕,高昌鉴重重叩首,声音在大殿中久久回荡,朝中百官面面相觑。
外务大臣路允迪站在高昌鉴身旁,表情凝重。他亲眼见到高昌鉴的痛心疾首,却也明白其中隐情。舟山海贼方梦华的势力不仅在高丽海域扩张,还以商贾为主,开设租界,甚至签下了所谓的「条约」,这在以往的中外关系中从未有过。
高丽使臣的控诉之声落下,整个朝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此言一出,原本有些散漫的朝堂霎时间变得凝重起来。百官们纷纷望向赵佶,期待着天子如何裁断。此时站在一侧的王黼与蔡攸对视一眼,心中已然了然,片刻后,宰相王黼轻咳一声,缓步上前,打破了沉默。
王黼走上前,拱手作揖,朗声说道:「陛下,依臣之见,高丽使臣所言虽有夸张之处,但舟山海盗之事确实不可忽视。然而……」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略作停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臣以为,此事另有玄机。」王黼眼神闪烁,语气平稳,似乎早已思考过应对之策,「舟山之贼,不过一介女流,纵使手握海上几分力量,也不过是江湖草莽而已。此次她东渡高丽,意在祸水东引,将其所抢之地和掠之财物转移至海外,意图另谋出路。此事虽伤及高丽,但从另一方面看,正好让她远离大宋之疆土,对我朝而言并无直接威胁。虽有些兵力,然不过贪图财货,不足以为患。」王黼继续说道,神情自若,「方逆余孽占据江华岛,不过是为了商贾谋利,她并未继续侵犯我大宋疆土,实则是将祸水东引,反而让我大宋得以专心应对北方金国的威胁。此事……臣以为,可以暂缓处理。」
此言一出,百官顿时议论纷纷。有些朝臣对王黼的判断心存疑虑,认为方梦华毕竟已掌控了大宋的昌国岛,若不加以防范,恐会日后生变。但更多的人则觉得,当前北方金国的威胁更加迫在眉睫,若方梦华能够暂时被牵制在高丽,或许是件好事。
蔡攸此时也不甘示弱,站出身来,拱手说道:「王相公言之有理。这贼寇,虽有些许实力,但本质上不过是求财之徒,贪图的是江华岛的商机,而非对我大宋的觊觎。她若一心只顾东海发展,开设租界搞商贾,虽有损高丽,但她毕竟未在我大宋土地上滋事,反而是在高丽之地作乱。这也算是她无力与我大宋天威对抗,才退而求其次。况且,贼寇终究是贼寇,她再如何弄权,在海外的势力也难长久,天朝不必因此劳师动众。」
赵佶端坐于龙椅之上,双眉微皱,若有所思。王黼和蔡攸的一番话,显然是在为大宋解围。自从北方金国虎视眈眈,辽国日渐衰弱后,赵宋王朝的内忧外患已是接连不断。如今,江南的方梦华虽起事,扰乱一方,但毕竟没有对大宋直接造成新的威胁,而是转而向高丽扩张,似乎让朝廷暂时松了一口气。当然更核心的原因是宋朝两大水师被夺取后短时间根本没办法再拿出第三支可战水师对抗舟山军。赵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对方梦华的扩张早有耳闻,尤其是她从舟山逐渐向海外扩展的消息,已然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但眼下,北方的金国正对宋朝步步紧逼,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南方的威胁。况且,方梦华并未直接挑战大宋的国威,而是选择从海上绕过宋朝,去攻占高丽和其他化外岛屿,这无疑给了大宋一个喘息的机会。
赵佶轻叹一声,抬眼看向群臣:「卿等以为,舟山贼寇之事,如何应对?」
王黼与蔡攸对视一眼,齐声道:「陛下,方女贼不过是玩弄商贾把戏,终究难成大事。高丽既为我大宋藩属,既然她此次动了高丽国,理应由我朝遣使安抚高丽,赔付高丽损失的银两,表明天朝之态度,暂时按兵不动。待我朝集中力量应对北方金国威胁,日后再定方逆之罪。」
赵佶点了点头,似是对这番建议表示赞同。他心中明白,如今金国威胁迫在眉睫,辽国正迅速崩溃,若再为一介女贼劳师动众,只会削弱宋军的整体防御力量。而高丽的控诉,虽说声势浩大,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化外小岛之争。
「王卿,蔡卿,你等所言,甚为有理。」赵佶终于开口,声音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将遣使安抚高丽国,表明大宋立场。至于舟山贼寇,朕自会另作安排。」
赵佶的态度已然明了,大臣们心领神会。尽管高丽使臣高昌鉴控诉得声泪俱下,但在大宋朝廷眼中,方梦华虽强势,但终究还是一介女贼。她东渡高丽,签订江华条约,不过是暂时脱离了大宋的威胁范围。这种做法,反而让朝廷可以集中应对北方的金国威胁,少了一桩内忧。
然而,高昌鉴听闻天子的决定,脸色顿时煞白。他明白,今日的控诉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大宋不会为了高丽而与方梦华撕破脸皮。高丽国只能依靠自己,在夹缝中生存下去。
随着朝堂散去,高昌鉴站在大殿外,看着开封的繁华景象,心中却满是茫然与不安。他知道,高丽的未来,或许比今日的控诉更加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