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五月廿四晨曦初现,完颜宗翰带领的十万大军正在行进中,队伍犹如长龙一般铺展开来,旌旗蔽日,马蹄声震彻四野。此番他收拢了女真精锐三万之众,契丹降军、渤海部族及辽汉军等部队合计七万,自信满满。眼下太原孤城在劫难逃,三路宋朝援军覆灭,宋军在潼关以东再无可战之兵。甚至连那庞然巨城开封,也似乎指日可待。
正在此时,远方尘土飞扬,一名信使策马疾驰而来。完颜宗翰看着那身穿镶红旗甲的信使飞奔而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很快便自嘲般地笑了笑。十万雄师压境,太原不过是挣扎的垂死之城,焉有逆天之力?
信使到了跟前,不顾浑身汗水满面尘土,立刻下马跪地,急促禀报:「禀粘么喝勃极烈,太原东营、南营皆发生营啸,银术可勃极烈已失去控制!昨夜,有一支不明宋军破城而入,仅一击之下便击溃了镶黑旗营,镶红旗东南两营士卒受其惊扰,仓皇溃散。」
宗翰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信使,沉声道:「什么不明宋军?不过几千人,竟能击溃银术可的巴图鲁?」
信使脸色苍白,哆嗦着道:「属下不知那支宋军何来,但他们行动如风,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壕沟、击溃营垒。银术可勃极烈多次压制却无效,营中士卒惊叫见鬼,甚至称敌军火器骇人,一眨眼功夫便死伤惨重,甲胄竟如纸片般脆弱无用。」
宗翰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震。这太原城中,究竟藏了何等异军?他深知,女真巴图鲁一向骁勇无畏,不可能轻易溃逃。若连银术可所部也被扰得人心大乱,说明敌军手段确实不凡。
「银术可如今何在?」宗翰冷冷问道。
「勃极烈已退守西北两营,尝试收拢残军,但士气已沮,恐怕难以独自支撑。」信使低声回禀,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恐惧。
完颜宗翰沉思片刻,眼神愈发锐利。他不愿相信区区数千宋军能凭借一些奇技淫巧破掉女真大军,但太原的局势却已不容小觑。他厉声命道:「传我命令,立即加速行军,先救银术可部,整顿士气,再谋下一步。既然太原城中生出妖异,那便叫它彻底绝望!」
在场的将领们不由得暗自心惊,粘么喝勃极烈素来冷静自持,此刻却流露出杀机四溢的冷酷。没有人怀疑,他会用任何手段碾碎胆敢挑衅女真铁骑的敌人,哪怕对方是鬼魅亦或神祇。
十万大军在完颜宗翰的命令下加速行军,尘烟滚滚,誓要将这一切扑朔迷离的谜团与敌军埋葬在太原的土地上。
而今夜的方梦华站在太原城墙上,远望城外星星点点的火光,心情却出奇地平静。此番救援行动虽未能完全解太原之围,但至少使城中百姓得以逃出,这已足够避免原历史上全城饥荒半年易子而食,全城军民在这种绝境中坚守262天直到无力抵抗被金兵屠戮一空的惨剧重演。太原的百姓可以在吕梁山间延续生息,而王荀率领的宋军残部也将在那山岭间继续抗金,城陷前可以在外结寨呼应城内的父亲,城陷后更会成为日后敌后抗金最坚定力量的一部分。她微微一笑,知晓自己这一趟的辛苦没有白费。
身后,李宝带着神机营的人清点从汾水之战后残余的物资,低声向方梦华报告:「大姐,三架连发神机铳的子弹损耗不少,短短一瞬便消耗了六百多发。」他脸上虽有些遗憾,但语气中亦难掩得意。虽然这些机枪子弹是无法再生的珍贵资源,但今夜的巨大胜利已经令舟山少年神机营名声大震,金兵见到这些利器后士气大乱,造成的破坏足以让敌人谈之色变。
「是。」方梦华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取得如此胜利,固然令人欣喜,但她心里清楚,得尽快撤离,太原孤城依旧危机重重。
与此同时,张孝纯从后方缓步走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方梦华知道,虽然历史上张孝纯曾在太原城破后降金为官,但他既然为太原坚守至最后已经对得起宋朝了,绝不如左惠和刘豫之流不堪。张孝纯曾在宋朝勤勉尽责,只是时势逼人罢了。她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未言责怪,反而低声叮嘱他将善后事宜妥善安排。
夜渐深,城外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和辘轳声,舟山军、王善、丁进、张俊等部将士齐聚,带着缴获的金兵战马整装待发。方梦华环顾四周,她知道,这些机动部队将是未来战场上不可忽视的力量。眼下,金军主力未合围,是撤离的最好时机。
她朗声下令道:「全军听令,既太原已固,金虏主力西路粘罕的十万大军正在反扑的路上,我等不宜久留。各部即刻出发,向北方撤离,速速隐入山林。今夜行百里,避开金兵之追!」
明州义军、河北义军,甚至是张俊等宋军都精神一振,迅速整装。在黑夜的掩护下,队伍开始向北方行进,逐渐隐入浓密的山林之中,留下寂静的太原城,仿佛这场惊天动地的救援不过是一场幻梦。
方梦华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耳畔风声猎猎。她回望一眼太原那高耸的城墙,低声道:「王将军,愿你和太原共存亡,但宋人气节,当永不灭。」
夜色如墨,微风吹拂着旷野间的旌旗,张俊带着种家军残部肃然站在营地之外,向方梦华辞行。他面色凝重,神情坚定,深知此行回开封不仅仅是为一份战败的报告,更是要为种师中正名。他看着方梦华,语气中透着一份郑重。
「方郡主,此战虽未能全胜,然种经略所率官兵浴血奋战,实无懈怠之处。监军许翰乃贪婪小人,必会夸大失利,诬陷忠良。我张俊纵有性命之危,也定要将真相带回朝中。」他一拱手,坚毅的眼神里透着毫不动摇的决心。
方梦华微微颔首,眼神坚定地注视着他。她清楚,张俊此行艰险重重,但种师中和种家军的声誉不能蒙尘,特别是在当前的大局下,宋军需要忠诚勇敢的将士的带领。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亲笔书信递给张俊。
「张队将,本座敬重你和种帅的忠义之心。这封信中,说明了太原城战局的实情,并表达我明教此番支援的态度。若遇非议,或许它能为将军提供些许佐证。」
张俊郑重接过信函,小心收入怀中。正当他准备告辞时,种鱼儿走上前来,双手递上一封家书,信封上写着「祖父亲启」四字。她眼眶微红,显然内心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张将军,劳您亲手交与祖父。」
张俊接过信,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种鱼儿年少时曾在种家长大,但今夜的她一身戎装站在方梦华身后,神情坚定无畏,显然已下定决心要随方梦华征战。张俊知道,种鱼儿的心意她祖父种师道必会明了。
此时,夜风送来一丝寒意,远方天际微微泛起曙光的痕迹。方梦华目光一扫随行的队伍,为了掩人耳目,她早已命人将金军缴获的镶红旗盔甲、战旗分发下去。明教义军与河北义军一身金军的红旗甲胄、手持金军旗帜,只要不细看,远远看去宛若一支真正的金兵队伍。每人双马轮换,行军速度也可大大提升。
方梦华挥手,示意众人出发。她低声叮嘱道:「此行需保持低调,速行勿恋战,遇到金军不必理会。要记住,我们只是金军的一支镶红旗。」
张俊抱拳一礼,眼中带着一丝钦佩和感激,随即带领种家军残部迈入南行的道路。队伍行进间,阳光逐渐洒落大地,盔甲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正是一支大宋西军的精锐队伍。远方的金国占领区一片寂静,但张俊心里清楚,此行必将步步艰险。
行至一半时,种鱼儿忍不住回头,遥望着方梦华的方向,目光坚定,喃喃道:「从此,本小姐就是明教义军的一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