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六月廿八的开封大庆门内大殿之上,赵野跪伏于地,面对满朝文武的目光神色坦然。他新剃的辫子显得尤为刺眼,令许多官员私下交头接耳,不少人更是目露轻蔑。然而,赵桓未发一言,只是挥手让他将赵州战后情形一一禀报。
赵野沉声道:「陛下,臣奉命守赵州,但朝廷明诏放弃黄河以北城池时,臣正值孤城危难之际,难以抗命。金兵大至,臣来不及撤离,便被女真所虏。为求活命和保存赵州百姓性命,臣权宜剃发降金。」
他抬头环视众臣,语气坚决:「非臣真心降金,而是无奈之举。臣留在赵州,其实也能察敌动向,以图后用。」
听罢赵野的禀报,朝堂顿时议论纷纷。礼部侍郎赵鼎率先质问:「赵野,你剃发降金,此等辱国之行如何自圆其说?纵使赵州失守,你当誓死以身殉国,岂能这般苟且偷生?」
另一边的汪伯彦却缓缓说道:「赵侍郎言重了。赵野毕竟是朝廷命官,金兵压境时保存性命乃权宜之计。他回来复命,已说明忠心未改。」
文武百官争论不休,一派指责赵野为国贼,另一派则为其辩护,称其乃保存实力的忠臣。赵桓眉头深锁,举手止住众人争吵。
赵桓缓缓开口:「卿等所言,朕皆听在耳中。赵州失守,确是朕之过,放弃黄河以北城池也是不得已之举。如今,河北流民南下,灾祸遍地,金兵虽暂未大举南侵,但朝廷的危机却愈发深重。」
他目光转向赵野,问道:「赵爱卿,你剃发降金,是否真心归附女真?」
赵野俯首答道:「陛下,臣绝无真心归金之意。若陛下以臣为弃子,臣即刻赴死;若陛下仍愿信任,臣愿再为大宋效命。」
赵桓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决断。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朕欲以爱卿为‘北京留守中书令’,回大名府稳定乱局。」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徐处仁第一个反对:「陛下,大名府乃北方重镇,朝廷明诏放弃,如今仍有忠义之士守城。赵野剃发降金,恐难服众。」
赵桓挥手制止:「徐相,朕岂不知大名府重要?正因如此,才更需要一位熟知金人动向、能与金人周旋之人驻守。赵野剃发降金已有女真身份,若金兵到了,他再献降,亦不算违背议和。如此既保住城池,亦能为朝廷谋一安稳之局。」
徐处仁闻言,脸色铁青,却无法再驳。
赵桓转向赵野:「赵爱卿,朕的意思你懂了吗?」
赵野心中一凛,立刻叩首:「臣明白,愿为陛下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赵桓满意地点头:「好,此事就这么定了。赵野即刻启程,赴大名府上任,切记以城池安稳为重,朕会另派人押送粮草支援。」
朝堂散去后,赵桓独坐御书房,端起茶盏却未饮一口。他缓缓自语:「大名府虽说是弃地,但若能拖住金兵片刻,河北流民便有转圜余地。这赵野,既是弃子,也是试金石。若他真能保住大名府,便是朕的一枚暗棋;若他贪生怕死,朕也不惋惜。」
三日后,赵野一行人启程北上。他带着皇帝授予的中书令官印和一封旨意,同时也带着满朝文武的轻蔑与怀疑。行至黄河北岸,他回望南方,长叹一声,心中暗道:
「这次归去,若能守住大名府,我或许还能洗清污名;若不能,便只能将这‘两全其美’之计,换做我赵野的谢幕了。」
而跟他擦身而过的焦攀自黄河渡口而来,一路北风吹动身上正黑旗的胡袍,胸前蜈蚣扣闪闪发亮。昔日的相州知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金国使节,他的到来在开封城内引起不小轰动。
不少人远远看见焦攀便交头接耳:「这人便是降了女真的汉奸,现如今还敢踏入汴京?」
「他剃了发,居然还敢披着胡服入城,真是无耻!」
焦攀听得耳中,面上却毫不动容,径直朝皇城而去。守门的禁军虽满脸不悦,但在鸿胪寺卿路允迪的命令下,仍不得不打开宫门,放其入内。
在崇政殿上,焦攀跪拜行礼。他一边称呼「奴才」,一边用流利的女真话夹杂汉话禀报:「臣奉大金国皇命,特来商议议和后续事宜。」
赵桓端坐龙椅,脸色沉静,但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耐。他挥手道:「既为议和,何必跪拜如此?焦卿,请起身直言吧。」
焦攀站起,目光扫过两旁群臣,语气不卑不亢地开口:「陛下,一个月前,大宋朝廷既已下诏放弃黄河以北州郡,然而如今大金天兵所见,邢州、磁州等地仍有宋军死守,迟迟未退。尤其是罪将岳飞和那伪郡主方梦华,联手突袭我军营地,竟敢挫败大金天威,致使七万汉军旗与高丽旗将士战死——敢问陛下,这便是大宋的议和诚意吗?」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一片死寂。
赵桓脸色微变,双手握住龙椅扶手,却一时无言。他扫视群臣,期盼有人为此作答。徐处仁低头不语,赵鼎则满脸愤怒,但也未轻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