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你。”
“师娘,你知道玉儿没死吗?所以特地来救玉儿的?” 徐玉抬头看了看挂在悬崖边上,有手臂般粗细的长绳,想来徐思颖便是用这绳子攀延而下的,自然,有了这根绳子,他也一样可以离开这绝谷了。
徐思颖摇了摇头,她满心的欢喜,胸口砰砰乱跳,一颗心几乎要从口里跳出来。这根长绳,是她用火麻和棉线,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方才编成。聂珠毕竟年轻,对于徐玉的坠崖虽然伤心,日子久了,也就渐渐的淡忘了。但她却不同,徐玉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却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在她的心目中,徐玉的分量并不比聂珠少。当她刚回到昆仑,得知徐玉坠崖的噩耗后,当时就昏了过去。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无法承受这样无情的打击,她不敢也不愿接受徐玉已死的事实。于是,她便开始编制长绳,无论如何,她也要下崖去看一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的话,她又怎能放心?事实上,在她的心里最深处,也早已绝望,常常是一边编绳一边流泪,这根绳子,倒有一半是她的眼泪。
聂霆起先还常常劝她,但她说:“就算玉儿已经死了,我也不能任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悬崖底下,我也要把他的尸骸带回来安葬。”时间长了,聂霆也没了办法,只能任由她去。本来,这次聂霆是要代她下崖来的,但她说什么也不肯,非得亲自下来不可。
而如今,徐思颖下的崖来,发现徐玉竟然没死,内心的高兴,自然可想而知了。
徐玉见师娘摇头,心里陡然一热,随即明白了徐思颖的心思,她哪里是知道自己没死——而是不管如何,她都要下来的。想到师娘对自己的恩情,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徐思颖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一年不见,忍不住要好好的看看这个孩子。
徐玉见师娘不停的上下打量自己,猛的省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连大腿和屁股都遮掩不住,忍不住俊脸微微一红,他虽与徐思颖形同母子,但如今年岁渐大,男女有别,心中不禁大为尴尬。
徐思颖却管不这么多,她见徐玉衣纱破烂,一年时间,虽然长高了许多,但却清瘦不少。她刚才在谷中并未见到可供食用之物,不知徐玉是如何过的,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中不仅大为怜惜,道:
“玉儿,你瘦了很多。”
徐玉心中欢喜,笑道:“等出了这绝谷,师娘再把玉儿养的肥肥胖胖的就是了。”
“好!” 徐思颖满脸慈爱,笑道,“我们这就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师娘,你的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徐玉久已不沾人间烟火,嘴里早就淡的无味,幻想着徐思颖的篮子里会和以前一样,装着什么好吃的东西,“是吃的吗?”说着,也不等徐思颖回答,便一把从她手中取过篮子,揭开盖子看时,却哪是什么吃的东西,竟是一篮子香烛冥纸。
徐思颖颇觉尴尬,笑道:“我以为你已经……”
徐玉心里虽然失望,但却更是感动,他明白——师娘以为他已死,这香烛冥纸是带来焚烧了给他的。
“师娘!” 徐玉眼圈一红,几乎又要流下泪来,当即强行忍住,低声道:“是我命大,摔下来时,正好掉在了水潭里,侥幸未死。但是,这鬼地方除了花以外,就只有这潭水了,玉儿又没办法离开,所以,一年来就只能像蜜蜂一样吃花瓣果腹。”
徐思颖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等出去了,师娘天天做好吃的给你吃,好吗?”
“好!”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绝谷,徐玉大喜,笑道,“我们这就走!”
徐思颖点了点头,拉着他走到悬崖边上,用里扯了扯那根长绳,道:“玉儿,你先上去。”那绳子虽然极粗,但徐思颖却仍担心会承受不了两个人的分量,所以,要徐玉先上去,“你师傅和众师兄弟都在上面等着呢!”
徐玉平时除了炼剑,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离开这绝谷——但如今希望就要实现了,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风清子在石壁上所刻的每一个字,就如同一把把利刃,深深的扎进他的心窝,原本在初见徐思颖时的欣喜之情,如今已是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是那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
“师娘,你先上去吧,玉儿在这谷里反正已呆了一年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会儿。”
“玉儿,你……”
徐思颖还未来得及说完,徐玉便阻止道:“娘,你先上去,玉儿是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呆在这谷底的,一刻都不成。”
徐思颖呆了呆,徐玉本是她的养子,在没有拜聂霆为师之前,一直都叫她为“娘”,后来才改口叫她“师娘”,在没人的时候,他偶尔还会称她为“娘”,但大都情况下,都是有所求时才会如此叫的,而常常是只要徐玉叫她一声“娘”,天大的事她也会点头答应。
徐玉见她不语,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硬了,只当师娘生气,当下低声道:“娘,你先上去吧,免得师傅担心。玉儿随后就会上来,好吗?你不用担心玉儿,没有这根绳子,我都没有摔死……”
“不准胡说!”徐思颖瞪了他一眼,道,“你先上去,别多说了。”
“不!” 徐玉断然道,“娘若不先上去,玉儿甘愿终老此谷,也绝不会先上去的。”
徐思颖见她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极了解徐玉的脾气,虽说他平时性子随和,但一旦他决定了的事,任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意向。
“娘,你背上的宝剑,是不是叶上秋露?” 徐玉看着她背上的宝剑问道。
徐思颖点了点头,道:“是的,你师傅怕我遇到危险,便把叶上秋露让我带了下来。”
这叶上秋露,乃是昆仑派的镇派之宝,历代以来的掌门信物。再加上叶上秋露本身就是一柄神兵利器,平日里聂霆随身佩带,从不离手,宝贝得紧,没想到今天会让师娘带来救自己。
“娘,你把叶上秋露留给我,你先上去,这样,你总可放心了吧!”
徐思颖知道自己坳不过他的牛脾气,再加上如今知道他没死,心情大好,这悬崖虽然陡峭,但有了那根绳子,以徐玉的武功,要攀上去并非难事,当下点头道:“好吧!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随即解下宝剑,递了给他,身子一纵,跃起四五丈高,抓住绳子,向上爬去。
徐玉目送她去远,拿着宝剑猛的一头扎进水潭,迅速的回到山腹之中,再次打量了这个宽大的石室,他在这里住了一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离去,可如今就要离开了,竟反而恋恋不舍了。
“当啷——”一声,叶上秋露出鞘,在黑暗之中,碧绿的剑身上,一道精光不断流动,就像在碧绿的树叶上,有一颗露珠在不断滚动一样,美丽无比。徐玉虽为昆仑派弟子,这柄叶上秋露,也是第一次使用,心中不禁也暗赞了一声“好剑”。
当下不再迟疑,提剑向石壁挥去,剑气所到之地,石屑纷纷下落,片刻之间,石壁上所有的字迹,尽被毁去。
徐玉收起剑来,长叹了一声,不禁暗自感伤,他毁去石壁上的字迹,倒不是有什么私心。他想:师娘既然可以垂绳而下,别人也一样可以下来,若是有人知道了风清子的遭遇,不但祖师爷的一生英名尽数全毁,就连师傅、师娘也难辞其咎,昆仑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会随着大大降低。毕竟这谋夺掌门,弑杀同门之事,在任何门派,都是大忌。
想着师傅、师娘对他有大恩,这事纵是对不住风清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心里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一年的山腹,再次长叹了一声,又从水潭里游了出来,发现师娘的那个小竹篮子还留在地上,当即提了篮子,走到风清子自葬之地——一年的时间,原先被他剥去的青苔,又长了出来,石块上的字迹依稀可辩。所幸徐思颖当时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并未发现石壁上的字迹。
徐玉在石壁前跪下,将香烛冥纸点燃,心中黯然祈祷道:“风祖师伯,我知道是徐师祖对不起您!如今为了昆仑派的未来,希望你能原谅我师傅、师娘,保佑我昆仑派在武林中发扬光大。所有的罪孽,皆由我徐玉一人承担,徐玉此生甘愿受尽凌辱折磨,以赎徐师祖之罪行。”说着,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