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自己是神,你就还是野的。”
“你们中原人相信别人是神,就不野么?”
“我们中原人其实不信有神。祖宗亡灵,并不是鬼神一样的存在,它只是一种念想,一种尊敬而已。”
“你怎么能说这世上没有神呢?你看这一草一木,是人能造就的东西吗?”
“有另一样东西造就了它们,那就是自然。”
“何谓自然?”
萧芙蓉笑道:“自然就是,自然而然。它不是怎么来的,它就在那里。它又不会永远在那里,天下是变化中的。或许有一个一切开始的起点,或许有一个一切湮灭的结束,但那些东西远远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弄明白的,但绝对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回事。你明白么,当我们相信、笃定一件东西时,决不能因为那是谁谁谁说的,而是因为那东西有立足的根据,这根据在现实的我们活着的世界里就能找得到。”
“如果你不相信别人说的——你们的学问将永远止步在一个人能达到的范围。”
“那要取决于说那话的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能否证实的依据。你告诉我,蝎子能咬人,我信,因为只要我找一只蝎子试试就知道是不是假的。你告诉我,蝎子能成精,我肯定就不信了。没人见过蝎子成精。”
柳如风又道:“你也没见过风,风就不存在么?”
“我感受过。它吹拂过你的皮肤,你看到,有些树木在它的吹拂中摇摆。但风神是不存在的,你没法因为有风,就确定一定有一位风神。我们却能在草木的摇曳中得知,的确有风。”
“你几乎说服我了。”
“差的那一点是什么?”
“差的那一点是我绝对相信我的师傅,而且他从小就告诉我,我会成为一位神,他死的时候郑重的的告诉我,我已经是一位神——虽然还不完全。你想让我改变这个认知,不仅困难,你成功了,也只会使我痛苦。”
“你现在,正在绵长的痛苦中。”
柳如风略感怅然。
他看着萧芙蓉坚定的脸,他甚至开始觉得,与她相比,自己才是一个在大浪中迷茫无助的女人,而他,是一个健壮有力的、从遥远的彼岸架船驶来的男子汉。他竟有一种放弃成为完全的神的冲动,他还是要得到她,但要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得到。
“大祭司,黑风岭到了,我们亮出了旗帜,但他们不一定给面子。”
林子聪突如其来的话有点煞风景。
但正好让柳如风从他有点抗拒的思考中解脱了出来。
“这些人见人就抢么?”
“不是,他们会收钱,收了钱保你平安无事。如果有其他盗匪再来打你的主意,他们会阻止。”
“给钱就是了。”
“大祭司……我们只是个小镖局,这些货全加起来,都不够那一笔钱。”
“如果有危险,支会我一声。”
“诺。”
柳如风神色恹恹。
萧芙蓉觉得现在的他,好像很脆弱。与之前冷面如霜、生人勿进的形象很不一样。老实说,萧芙蓉会习惯于将自己放在一个独立的、比与自己交际的人更高些的位置,包括自己的哥哥,在他面前时,她知道自己是被保护的一方,但也会有点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来自于小时候对父母过于弱势的物极必反。她受够了软弱,所以必须要求自己趋近强大。当她有了这种,虽然根基不稳固的强者胸怀,她开始寻求对其他人的保护,以满足她的自我定位。
所以,现在的柳如风的样子,让她的内心升起了一种保护的**。
有些荒诞。
柳如风毫无疑问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萧芙蓉强大的只有她的内心。
但很合理,柳如风脆弱的地方,正是他的内心、他空白纯洁空洞的思想。
这个时候的萧芙蓉,有点抗拒帝云寰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