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问伴随着枪风,如同惊雷般在谢秋石耳边炸响。
谢秋石的折扇彻底收起,“呯”“呯”“砰”“砰”数声后,他忽然踉跄回身,反手拔出碧湖遗落在地的弯刀,刀光如虹,直削向祝百凌的咽喉。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了数百招,幽冥仙子的枪尖在谢掌门新换的绛红仙袍上留下了十数个窟窿,谢秋石低笑一声,横刀相向,锋锐过处,斩下祝百凌肩头一枝灿烂的桃花。
粉白的花瓣如暮春细雨般簌簌落在地上,陷入沟渠中,像是泥沼里几片莹亮的鱼鳞,谢秋石看了片刻,忽喃喃道:“那两棵树已经枯死了,这又是哪里来的花?”
祝百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讽笑道:“生魂树与天雷劫一样,乃聚天地之灵、与天地同寿之物,要生魂树枯死,就如要天不打雷、云不下雨一样不可理喻。”
谢秋石讶然不解:“可它确实——”
“可它若自愿枯死,天地亦不可阻拦。”幽冥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纤长的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却没有流血,“为了将鬼道从此世彻彻底底地除去,臣服于某条野蛮冷酷的天令,为了一人——”
她的声音愈来愈高亢,到了最后,又突然哑了下去,她抬起头,狭长的眼尾因为薄怒而泛出浅浅的晕红,但神情却回到了初时的沉冷果断:“此事如今已与我无关,与你也无关,谢秋石,今日我会活下去,而你必将长留此地,休想回头!”
谢秋石只觉心如擂鼓,当即抬起左手用力地按了一下心口,继而飞身而上,“唰”一声拔刀斩向祝百凌的双腿。
祝仙子双足已如老木,行动间略有些头重脚轻,她却不慌不乱,只轻启薄唇,默念了一句法诀,陡然间二人所立之地轰然倾塌。
“陷阱!”谢秋石惊呼一声,纵身攀住了一旁的山石就要跃起,不料头顶幽冥众女齐齐跳下,他忙侧身闪躲,下一瞬,掌中所攀之石忽然松动起来,他愕然抬头,只见祝百凌赤足踏入泥灰之中,踝、膝、胫部生长出无数粗硬的枝条,将整座山头石壁打成齑粉,不给他半点立足之处。
谢秋石的身体顿时如纸鸢般翩然下落,他清喝一声“起”,便踩着云蔼要从半陷的地下飞出,却见半空幽冥众人袍袖微展,拉起一道丝帐,兜头将他罩在其中!
他挥刀劈刺,那丝帐却不知是何物所制,刀枪不入,百咒不侵,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扇柄,却最终没有将折扇展开。
谢掌门认命似的长叹一声,挥袖拭去额上薄汗,笑道:“祝仙子为了擒我,连自己的山头都不要了,当真是好大的阵仗!”
祝百凌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碧湖替她搬来一张扶手椅,她靠着椅背坐了,枝叶收回,一双裸足才缓缓恢复了寻常模样,浑不在意地踩在污秽的泥沼中。
碧湖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仙子的脚,替她穿上鞋袜,又耐心地捋平了靴背上每一丝皱褶。
谢秋石撇嘴看了,笑嘻嘻道:“大妹子到底顾念兄嫂之情,没叫人把臭袜子塞在我嘴里。”
碧湖苍雀当即暴怒,祝百凌却一挥手,淡淡道:“死到临头,任你多说几句,也没什么。”
她话一说完,两个弟子便押着谢秋石掼在她面前,为首一个冷声喝道:“小贼,跪下!”
谢秋石自然不理会,只是盘腿坐了,抬头看着祝百凌,手却拢在袖中,轻轻抚摸着杀生扇的扇柄:“祝仙子,你要对我做什么?”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祝百凌的眼睛,祝百凌道:“你可知道,再用一次杀生扇,是什么下场?”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里竟有几分耐心,循循善诱一如小镜湖里那位兄长,谢秋石怔怔听着,骨碌碌转了会眼睛,下意识乖乖问道:“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