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早晨的时候最好——远坂同学,你不这样认为吗?”
五条悟眺望着茶室外的雪景,忽然这样说道。
京都难得有这样冷得透彻通达的天气,空气寒意凛然,呼吸时肺里血管也结了冰似的。薄雪纷纷落了一地,在地上铺了一层蒙昧而单薄的白,经了霜的枝叶透出森然的浓黑墨绿,庭院里的山茶花也像是冻透了似的,呈现出一种瘀伤般的殷红。
而坐在他身边的少女,倒全然觉察不到这逼到人眼前的萧杀冬意似的,面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来。
“可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五条老师。”
她语调柔和,措辞有礼地指出了这一点。
“因为我想早一点见到远坂同学,所以刚下新干线就迫不及待来见你了,完全等不到明天早上呢。”
男人笑眯眯地用毫无说服力的轻快语气,说着毫无诚意的话语。而后,不等她回答,他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切入了正题。
“听说远坂同学从礼园女子学院转学去了洛山?”
“是的。”
少女的声音依然柔和得近乎温顺,这是她自幼在礼园培养出来的习惯。作为“培养大小姐”的全封闭式的贵族女校,礼园的校规严苛得近乎病态,对学生的言辞仪态更是要求苛刻,任何“不够端庄有礼”的行为音调都会招来修女冰冷严厉的目光。
从七岁起就一直在礼园就读,即使已经离开了那所女校,那些长久而精心培养出来的东西也难以从她身上消失。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抛出了另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
“从礼园转学的学生非常少见,更何况还是第二学期……是因为上次那个‘事故’吗?”
“……姐姐担心我的安全。”
少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手指无意识抚摸着腕上的绷带。从五条悟的角度看过去,还可以清晰看到绷带上隐约的血痕。
以常人的视角来说,少女无疑是一名非常少有的美人。肌肤白得隐隐透明,显出一种格外脆弱的质感,让人想到一碰即碎的琉璃花。睫毛倒是生得又密又长,垂眸时拖下淡而阴郁的影子来,鸦翼一般,遮蔽了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瞳,又像是湖水上垂下柳枝与叶影来。
因为体弱多病,她本就生得十分纤弱,那身形比同龄的少女更显单薄,更让人担忧的是,她的前额手脚都缠着雪白的绷带,、沿着伶仃的腕骨缠到略显宽松的袖口里面,一直延伸到目力所不及之处。
而作为咒术师,五条悟能看到更多东西。
“哦?圣水的痕迹。”他看着她伤口上残留的灵力,越发觉得有趣,“拒绝了咒术师的帮助,却找教会的人为你祛除了伤口上附着的诅咒?看来冬木魔术师和教会的关系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嘛。不过,最小的妹妹居然在一向以安全和封闭著称的礼园受了重伤,难怪令姐气到一定要给你转学——你们姐妹的关系还真是好呢。”
任谁都能听出五条悟这句话的嘲弄之意,毕竟能把自己七岁的妹妹送去全寄宿制的私立贵族女校,怎么也不像是对妹妹有多少情意的模样。更何况另外两个姐姐一直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对最小的妹妹却是转学也要特意把她送去另一个遥远的城市……这一家姐妹的关系,怎么想都觉得很有趣。
少女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五条悟话语里的机锋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她微笑着道,“对姐姐来说,没有什么比我的安危更重要。”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质疑她话语的人显得无聊起来。
五条悟扬了扬眉:“那么,我想令姐也已经完全了解那件让你受伤的事情的始末了——小堇(Sumire)?”
对于他忽然改换称呼的行为,少女——远坂堇抬起脸来,自他们会面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直视了五条悟的眼睛……虽然是墨镜下的眼睛。
“在我记忆中,您似乎并不是很懂得语言艺术的人。这样迂回委婉的询问,并不是您的风格。”就算在说这种话,远坂堇的语调也依然是柔和的,“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五条老师。”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五条悟面上笑容更盛,声音依然轻松愉快,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么尖锐一样。
“我只是想问,你与那次事故有关吗——造成了私立礼园女子学院14人死亡,25人重伤,100余人陷入不同程度昏迷的……‘特级’诅咒事件。”
五条悟所说的,是从一个月前开始,陆续发生在私立礼园女子学院的异常自杀事件。
作为培育贵族千金的女校,礼园一直以管教严格、校风严谨著称,这是一个绝对与外界隔离的净土,绝对不存在暴力事件。所以,起初有人自杀的时候,校方只是压下了消息,却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不管怎样说,对于这种学校而言,丑闻比有人死亡要恐怖得多。
但是,当自杀者增加到8人时,就算是礼园,也无法再封锁消息了。如果交给警方有暴露给媒体的危险,他们所信赖的侦探只查到这不是人类的犯罪,而是与灵异有关的事件,于是在重重压力之下,这个事件最终被秘密递交到了咒术师这边。
说得再准确一些,是递交到了五条悟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