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们终于无能为力。”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就这样抛下我们了吗?
我顾不上什么了,冲到急救室里面,父亲正被缓缓推出。
“请等一下!”我喊道。
掀开父亲脸上的白色床单,我的泪珠成串地落在他脸上。
“爸爸,你……”
那是父亲吗?是那个为我考上大学举杯庆祝的父亲吗?是那个告诉我“言必行,行必果”的父亲吗?是那个要我“看看吴谦,再看看自己”的父亲吗?……
他已经永远不会听见女儿的呼唤了,他紧闭的双目,他平静安详的脸已是他留给世间最后的记忆。
“让你父亲安静地去吧!”母亲颤声说道。她轻轻推开我,理了理父亲的头发,手指无限依恋地掠过父亲的脸,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俯下身,在父亲的脸颊上深深印了一吻。然后拉上白床单。
“永别了,勋。小露和我不会辱没你的名字。请你放心地走吧!”
小露?多么陌生而遥远的爱称。十多年了,母亲第一次这么称呼我。那个名字给了我力量。
我搂住母亲,无声的泪水和着心的悲哀尽情地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四:刻骨之痛
根据父亲生前的愿望,我们没有为他举行任何仪式的葬礼。他的遗体第二天在巴黎火化,第三天的清晨,母亲和我手捧父亲的骨灰匣,登上了从巴黎飞往北京的客机。同行的是保罗和卡尔。
父亲是个生性淡泊的学者,从不热衷于名利。但他严谨的治学,超群的智慧,高尚的品格使他成了一位颇有名望的经济学家。
本来以为,以母亲的性格,定会为父亲举行隆重的葬礼。然而母亲却没有。她只是在报上登了一则简短的讣告,接着告诉我,她要回南京,把父亲安葬在故乡的泥土中。
正因为如此,我们一同离开了巴黎。
我很伤心,父亲未到花甲之年就撒手西去,给我这做女儿的留下了多少遗恨啊:没有为父亲做过一次饭,没有为父亲洗过一次衣,没有看过父亲写的任何一本著作……
一个很没有孝道的女儿!
我狠狠地咒骂着自己。没有后悔药可吃,更谈不上什么补救之策。我所能做的,只是用泪水洗尽我的悲哀和悔恨。
流泪之余,始终不敢忘记我还有母亲。母亲和父亲携手走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无论是飘摇风雨还是阳光灿烂,他们都是能坦然平和地面对。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的情也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的生命似乎也是紧密相连的。
没有父亲,母亲的哀痛可以想见,虽然她并没有象我一样不能自抑地泪流满面。
在母亲沉静的脸上,我可以感受到隐在她心间永远的痛苦。那种痛苦,不同于母亲少女时代初恋破灭的痛苦。那时的痛苦,是一种无奈,是一种悲愤。纵然刻在心灵无法忘却,但三十多年的岁月,显示出了它强大的力量。而今日,陪伴她三十多年的父亲突然离世,走得那么仓促。曾经的相濡以沫,曾经的美好年华,都成了昨日沧桑之云。如烟往事,风吹即散;浓浓深情,今生难忘。
母亲才五十五岁,人生应该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没有父亲温暖的目光,没有父亲爽朗的笑声,坚强的母亲心中同样会泣血。
母亲更多的泪,是流在心间的。她是个非凡的女性。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哀痛的渲泄方式。她绝不会似山野村妇般嚎啕大哭,她也不会像我一样泪流不止。
母亲到底是母亲,她明白她叫白晶,也叫晶…岑,是勋…岑的妻子。
铭心的爱留在心间,刻骨的痛也留在心间。
卡尔从保罗的怀中挣扎出来,爬上我的膝盖。
“妈妈,你为什么哭呢?”
三岁的卡尔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天真无邪的孩童的眼睛。
我说不出话来。
保罗轻轻地拍拍我的肩,柔声说:“用自己的手擦去泪水,你已经长大了,卡佳。”
是啊,我早已不是偎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小女孩子了,我也不是和忧郁作伴的少女了。我,岑露--岑勋和白晶的唯一爱女,应该有能力承受这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