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商人甚至不愿意对纺织工们进行镇压活动,他们希望通过交涉和妥协解决这一次的问题。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才不在乎江都或者扬州的工坊主们得多给那些纺织工们付多少钱,他们只希望事情能够赶紧解决,恢复生产,方便他们赶紧恢复贸易。
至于人力成本上升后,商品的价格会不会上升?哈!那关他们什么事情,扬州的织物涨价了,大不了他们去泰州,去应天,去安庆,去合肥,去杭州,甚至去福州或者济南买。
现在中原治安稳定,地方议会为了发展家乡,又约束了各地胡乱收税的情况,远距离跨省贸易早就将成本约束到一个极低的地步了,他们没必要在扬州死磕。
一些商人甚至摆出慷慨激昂的样子,热血的在议会上大谈工坊主们对于纺织工的压榨和剥削,怒斥都是贪婪的工坊主为了多赚一点点的钱,非得从纺织工手里抢走他们为数不多的财富,才导致了如今的事件,处于道义,他们绝不允许工坊主们在剥削了可怜的纺织工们这么久后,还要招来军队将纺织工们全部杀死式的解决手段。
这话说的义正辞严,仿佛他们真的为纺织工们的悲惨境遇而感到同情,一副愿意为了那些受到压迫的纺织工兄弟们抛头颅撒热血的样子。
卓后人当作作为服侍徐举人的侍从,没法跟着徐举人进入议事厅,但议事厅本身也并非封闭式的,而是对外开放的,他跟着不少在外面旁听和围观的民众一起听到了那个商人的说词,在错愕之下,感受到了身旁民众们不断的鼓掌和叫好。
然而就卓后人所知,那个慷慨激昂的商人,好像本身就是靠着压价贩卖生丝起家的,工坊主们会不断压低人力成本也少不了对方的一份‘功绩’来着。。。。。。
无论如何,让卓后人莫名其妙有些感到宽慰的是,在他数次跟随着徐举人前往议事厅参加议会讨论的时间里,扬州议会始终没有对是否邀请野战军入城达成一个共同的意见。
大部分发起起义的纺织工本身就同扬州有着不小的联系,甚至很多都是扬州人。因此,大批扬州市民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的亲朋好友被军队杀害,受到市民们的舆论影响,一部分同纺织业经济联系不大,同时又较为依靠地方名望和清名的士绅们不得不加入了反对军人入城的行列。
而同纺织业无关的商人,工坊主,以及大部分希望扬州能够维持稳定,认为恢复生产更重要一些的工商业相关人员,也纷纷加入了反对派。
此时,议会中大约有一半的人反对军人入城,两成的人保持中立,两成的人支持军队入城,还有一成的人投了弃权票。
这种情况让徐举人很不满,卓后人看见徐举人每一次从议会里无功而返之后,都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砸东西。这让他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忌惮徐举人会迁怒到自己头上,于是同徐举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但这种做法似乎适得其反了的样子,徐举人对于这个并不是那么忠诚,有些自己的小想法的家奴,过去是抱着一种戏弄和玩耍的方式,试图通过一次次的羞辱和打压,让对方彻底臣服于自己——在如今这个明面上的奴隶制已经被彻底废除的时代,这也算是他们这帮人怀念过去的一种小小游戏。
可是,徐举人真正在乎的,终究还是政治上的东西,当他在政治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当他发现自己过去那些结交的好友,自以为强大的势力,面对着现实的利益纠纷,居然连推动镇压区区几千号刁民都做不到的时候,他的怒气便让他无法维持继续游戏的心态了。
特别是这个该死的家奴居然还表现出了一副同自己保持距离的态度!这难道不是在瞧不起他吗?觉得主人已经失势了,所以准备逃跑了?!哈,家奴果然就是家奴,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没有道义也没有礼仪,与野人无异!
徐举人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其它的家奴将卓后人抓起来,打了一顿。看着卓后人一瘸一拐的姿态,徐举人稍稍有些满足,恢复了一点游戏的心态,于是又将卓后人叫来,故作惊讶的说到:
“你这恶奴,居然被人欺负了?这可了不得,快去找找医师治治吧,要是你这腿瘸了,以后我带你出去不得被那些士子嘲笑?”
这几乎是没有将卓后人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的话语,也是徐举人在观察卓后人一段时间后,得出的经验。
这样的话语最容易触动卓后人,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这个奇奇怪怪的家奴,其实内心是相当傲慢的。
看见对方在这种话语下也必须藏住内心的情绪变化,然后乖乖的服从自己,这种将一个人慢慢训话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令徐举人感到愉快,至少比他在议会里争执半天,不仅谁也说服不了,还会被一群贱商嘲弄,连那些腐儒都理解不了自己的坚持和理想,劝自己放弃的落魄来说,这种明确自己有什么能够影响到他人的权利的感觉,实在让人陶醉。
他甚至一度都快要忘记外面那些起义纺织工带给他的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