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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第1页）

&esp;&esp;常远感觉眼前黑影一闪，脸上有种没反应过来的怔忪。

&esp;&esp;常钟山也没想到池枚会这样，他立刻伸手按住了她的另外半只胳膊，劝阻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esp;&esp;邵博闻捏住池枚消瘦的腕骨，半抱着虎子站起来将它轻轻地放回到她面前的桌上，他不想让池枚觉得他在耀武扬威，因此一直很沉默，但这种顾虑即将失效，因为冷静对池枚来说成了浮云。

&esp;&esp;“阿姨，你冷静一点。虎子每次不听话，我抽完他的屁股立刻就会后悔，将心比心，您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咱有话好好说行么？”

&esp;&esp;“没法说了，”要不是邵博闻手上的温度池枚可能还察觉不到自己竟然这样冷，她打了个寒颤，然后边哭边笑，“他的心偏向你了，我说什么都错，算了我老了，也累了，管不动他了，小邵，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esp;&esp;邵博闻做洗耳恭听状：“您说。”

&esp;&esp;池枚：“我猜，你们还没见过你的父母吧？”

&esp;&esp;埋着头的路总揪着耳朵，闻言在心里说：爸爸，已经是

&esp;&esp;常远从没见过他的哥哥，可这天夜里窗外飘着鹅毛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然后梦见了夏天的桐江，和穿着短裤的常清。

&esp;&esp;常清有着和他自己少时很像的面孔，可常远知道那不是他，气质是一个人的精髓，他那么小的时候一直都被关在屋里写作业，也没有那么张扬和开心。梦里没有他自己，也没有被捡回来的邵博闻，可常远的“眼睛”无处不在，他看见常清没羞没躁地扒掉裤子，抡起脚边的游泳圈往身上一套，哈哈大笑着地跳进了水里。

&esp;&esp;池枚推着二八大杠出现在视角边缘，她来接贪玩的儿子回家吃饭。那时候她风华正茂，扎着长及腰的麻花辫，眼角没有细纹，笑容灿烂又温柔。

&esp;&esp;然后水面忽然恢复了平静，没有泡沫群，没有游泳圈，也没有常清。

&esp;&esp;可是池枚还是站在沙滩上笑，江水里空无一物，她的瞳孔漆黑空旷，像是被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esp;&esp;常远猛然惊醒过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占领了他的意识，他在床上烙了n张饼，看了看身旁的邵博闻，终于忍不住爬出被窝去了客厅。

&esp;&esp;今天……不，昨天的结局已经很好了，互不打扰是彼此唯一的出路，他这样希望，也这样实现了，可是心里这么难受又是为什么？常远问自己还想要什么？他心想别人也像他这么难以满足吗，刚跨过一道坎马上就想一步登天，希望万事都如他所愿？

&esp;&esp;常远走出卧室后邵博闻立刻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但过了会儿又躺了回去，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说多了口渴，对方也烦，不如让他自己扛着消化完。

&esp;&esp;池枚在凌晨犯了病，她这次复发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烧尽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灭了火光，任凭常钟山怎么急切地叫她，她都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

&esp;&esp;常钟山在慌乱之中翻出了她药盒深处常备的欧兰宁，抽开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药片，而是一沓叠起来的信。他很多年没碰过她的药盒了，都是她自己拿，所以常钟山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esp;&esp;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时间是十年前。

&esp;&esp;那时候的知青都写得一手好字，池枚也不例外，她只用英雄钢笔写正楷，字迹娟秀整齐，有种内秀的张力，常钟山看了没几行就受不了，扎心，他用写信的材料纸捂住脸，浑身脱力地软下双膝，跌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esp;&esp;泛黄的纸张掉在地上散开，里面一字一行什么都有，有留给他的话，也有他们年轻时互递的情书，还有常远小时候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还有一沓保单和一张银行卡。

&esp;&esp;她在信封上写道：常钟山同志亲启。

&esp;&esp;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或许疯了，或许死了，都是你所不愿见，而是我所期望的。

&esp;&esp;这一生欠你良多，身为人妻，未尽其职，身为人母，痛失爱子，对不起，我很软弱，试过，但站不起来。

&esp;&esp;自从常清走后，我憎恶清净、畏惧独处，脑子也一塌糊涂，一想事情就痛。

&esp;&esp;医生总劝我想开，我问他怎样才能想开？他说得靠我自己，可我要是靠得住，又何必花钱去问他？

&esp;&esp;我待业多年，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学业，谁也治不了我，我也不想好，我必须记住这种痛苦，我的常清才不会离我而去。

&esp;&esp;小远出生以后，你就很少提起他了，去年，你甚至还忘了他的忌日。

&esp;&esp;……

&esp;&esp;我头脑清醒的时刻很少，趁着此刻，跟你讲几句心里话，免得下次又不知道是几年以后了。

&esp;&esp;小远是我的一切，可他和博闻的朋友之情过了界，我知道同性恋不是疾病，如果他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esp;&esp;可是老天对我这么残忍，他病了，精神状态越来越……像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会是遗传。

&esp;&esp;上周他又从家里跑出去找博闻，砸到了头，我必须让他们分开，小远会恨我吧？我不该问你，我看了他的日记，知道他恨我。

&esp;&esp;要是，要是我能替他生病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他好好的，那该有多好。

&esp;&esp;此生蒙你照顾，作为妻子我很骄傲，没什么回报你，为你买了几份养老商险，又存了一点活期，别乱花，也别太抠。

&esp;&esp;钟山，我的头很痛，要是我睡了，求你不要叫醒我。

&esp;&esp;顺便帮我告诉小远，他想要的自由，我一直一直都很想满足他，妈尽力了，就是没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