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林姐。”艾蔻说着,退回到楼道里。欣黛僵硬地站在那里,双手仍握着磁条,好像在防护着自己。尽管艾蔻不能拒绝爱瑞的命令,但从她迟缓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不愿把欣黛一个人留在这里,因为医护机器人还用它们空洞的黄色传感眼睛器盯着欣黛。
“为什么,”爱瑞攥着浴巾说道,“今晚我的小女儿会在泰航区废品场?”
欣黛把磁条拉近自己,竖起来,放在地上,磁条很长,从她的肩头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趾,磁条和她的手一样都是钢制的,都已失去了光泽,因而看上去就像她身体的延伸。“她和我一起去找磁条。”说完,她深吸了口气,觉得舌头僵硬,嗓子发紧。“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看到了斑点,叫了急救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爱瑞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但很快,她忍住了泪。她低垂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手里拧皱了的浴巾,身体瘫软地靠在壁炉上。“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回到这里,欣黛。我随时在等另一个通知,告诉我自己的养女也被带走了。”爱瑞振振肩,抬头看着她,眼中的柔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医护机器人已经给我和珍珠化验过了,我们两个都还没有感染。”
欣黛点点头,舒了口气。爱瑞接着说:“告诉我欣黛,如果我和珍珠都没有疫病,那牡丹是从哪儿得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但是你确实知道今天市场爆发了疫病。”
欣黛吃惊地张开了嘴。难怪了,那浴巾,那机器人。他们以为她被感染了。
“我不理解你,欣黛,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欣黛使劲摇着头,不。“它们也给我验血了,就在废品场。我没得病。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上的。”她说着把手臂伸出来,露出臂弯里的针痕。“如果愿意,它们可以再验一次。”
其中一个机器人终于现出生命迹象,用灯照着她扎针留下的小红点。但它们没有动,爱瑞也没催促它们,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一个立在壁炉上的小波特屏上,不停地翻着一张张牡丹和珍珠小时候的照片。这些照片有的是在她们的老房子照的,有的是在花园照的,有的是和爱瑞一起照的,那时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还有的是和她们的爸爸一起照的。
“对不起,我也爱她。”欣黛说道。
爱瑞紧握着电脑。“不要侮辱我了,”她说,把波特屏拉得更近些。“你们这些人懂得什么是爱吗?你能有感觉吗?或者,只是……一个程序?”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但这些话很伤人。欣黛偷偷地看了一眼珍珠,她仍坐在沙发里,脸半埋在膝盖里,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把浴巾捂住脸了。当她与欣黛的眼光的相遇时,便把视线移开,盯着地板。
欣黛更加握紧了磁条,说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还有悲伤。她真希望自己能大哭一场来证明这一点。
“很好,那么你也能明白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所做的一切。”爱瑞把波特屏扣在壁炉上。坐在沙发上的珍珠把脸扭到一旁,把脸颊贴在膝盖上。
欣黛感到一阵恐惧。“爱瑞?”
“欣黛,你作为这个家里的一个成员,已经有五年时间了。自从嘉兰把你留给我,已经五年了。我仍然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他这么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所有的地方里选择了欧洲,去找到什么……基因突变人来照顾。他从未向我解释过。也许早应该告诉我。可我从来都没想要你,这你是知道的。”
欣黛嘴唇抖动着,面无表情的机器人斜眼看着她。
这一点她很清楚,可是她没想到爱瑞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嘉兰希望有人照顾好你,我已经尽力了。甚至在他过世之后,甚至在我穷得叮当响的时候,甚至……当一切都糟糕透顶的时候。”她的声音沙哑了,无法再说下去,她用一只手捂住嘴,她的肩膀在抖动,尽力忍住不让自己大哭出来。欣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可如果嘉兰在世,他也会同意的,应该优先考虑的是牡丹。是我们的女儿。”
爱瑞的声音不断升高,让欣黛吃惊。从她的语气里,欣黛可以感受到她为自己辩护的充分理由,听出了她的决绝。
别把这东西丢给我。
欣黛颤抖着说:“爱瑞——”
“要不是因为你,嘉兰还活着,而牡丹也——”
“不,这不是我的错。”这时欣黛看到白光一闪,看到艾蔻在楼道里歪歪斜斜地移动。她的传感器灯几乎都快灭了。
加速的血流和脉搏使得白点在她的视网膜上闪动,她极力把声音放平缓。一个红色的警示信号在她的眼角闪过——提示她要镇静。“我没要人把我变成这样。我也没要你或别人收养我。这不是我的错!”